寅时,鸡鸣未起,星光尚残。
楚辞空正沉浸在梦乡中,枕边一卷医书滑落在地,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终于在一天的奔波后得到些许安宁。
他酣睡正浓,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楚捕头!楚捕头!出大事了!”
门外,衙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
楚辞空迅速坐起身,披上外衣开门。一名面色苍白的衙役站在门口,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何事如此慌张?”
“大人!冯、冯县丞——”衙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吊死在粮仓了!”
楚辞空心头一震,立即清醒。他简单整戴衣冠,一边向外走一边询问详情。
“何时发现的?”
“刚刚。值夜的衙役巡查粮仓,发现门虚掩着,进去一看……”衙役的声音颤抖着,“冯县丞就悬在那里,样子吓死人了!”
楚辞空脚步加快。这已是短短几日内的第四条人命,而且死者的官阶越来越高。
县衙粮仓位于衙署后院深处,平日戒备森严。当楚辞空赶到时,现场已被封锁,数名衙役守在门口,个个面色发白。
李县尉已经在场,见到楚辞空,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惨状骇人,你且做好准备。”
粮仓内光线昏暗,临时点起的火把将人影拉得老长。借着跳动的火光,楚辞空看清了悬挂在高高房梁上的尸体。
冯延吉身披一件破烂不堪的蓑衣,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像一只巨大的蝉蜕般悬在那里。最骇人的是他的面部——口鼻被塞满了发芽的稻谷,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仓壁上,一行用血书写的狂草大字格外醒目:“蓑衣鬼,借官仓,偷了稻种换黄粱。”
"这血书是什么意思?"
"蓑衣鬼?是鬼干的吗?"
"先是张主簿,现在连冯县丞也……"
楚辞空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走到尸体下方,仔细观察。
正当此时,钱县令也匆匆赶到,听到众人的议论后,他厉喝一声,"闭嘴!都给我出去,只留楚捕头和两名衙役协助。"
“混账!简直无法无天!”钱县令气得满脸通红,须发皆张,扭头冲楚辞空喝道,“楚辞空!给我立刻缉拿凶手!本官要将其千刀万剐!”
楚辞空抱拳应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按照程序勘验现场。
首先,他检查了冯延吉的悬挂方式和绳索。绳子是普通的麻绳,但绑法却很独特,是一种易收紧难解开的特殊结,俗称强盗结。
楚辞空仔细查看冯延吉脖子上的勒痕,发现勒痕位于喉结下方,皮下出血点呈密集的点状出血,且未见"提空"现象。
“他是被人勒死后悬挂上去的,并非直接缢死。”楚辞空断言。
钱县令看了楚辞空一眼:“何以见得?”
楚辞空让衙役小心取下尸体,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草席上。
“若是缢死,勒痕应当位于喉结上方,且绳印会从下巴往耳朵后面斜着交叉上去。"
他扒开冯延吉的眼睑,借着火光仔细观察:”面部青紫肿胀,眼内出血密集,勒痕的位置,这些皆符合勒死的特性。"
李县尉在一旁听着,暗挑大指,心说:这楚辞空确实是个人才。
楚辞空俯身检查冯延吉身上的蓑衣,这件蓑衣破烂不堪,似乎经历了多年风吹雨打。
蓑衣内侧隐约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楚辞空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
“这气味…像是某种树脂。”
他小心翼翼地从蓑衣上取下一小块样品,用手指揉搓感受质地,又放在鼻端仔细辨别气味。
“是漆树汁。”楚辞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不是寻常的桐油蓑衣。”
一个记忆碎片忽然在楚辞空脑海中闪现——吴家村暗访时,吴老河曾提到自己制作蓑衣的特殊方法,说用漆树汁浸泡蓑衣是他老家那边的做法。
楚辞空继续检查尸体,重点关注口鼻中塞满的发芽稻谷。他取出几粒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稻谷已经发芽长出了约半寸长的嫩芽。
“发芽的稻谷…”楚辞空若有所思,目光落在墙上的血书上,“蓑衣鬼,借官仓,偷了稻种换黄粱。”
冯县丞主管县衙部分财政和粮务,负责监督官粮存储和发放,如此特殊的杀人方式和血书内容,显然是针对其职务的。
“看守粮仓的衙役何在?”楚辞空问道。
两名满脸惶恐的衙役上前跪地,不住磕头。
“小人有罪!小人夜间巡查时,明明检查过粮仓,门锁完好无损,不知凶手如何进入的!”
“是啊,小人等整夜都在附近值守,绝无听到任何异常声响!”
楚辞空检查了粮仓的门锁,确实没有被撬的痕迹。他沿着仓墙内外仔细查看,也没发现其他可能的入口。
“凶手是如何进入这戒备森严的粮仓,又是如何在不惊动衙役的情况下,将一个成年男子杀死并悬挂起来的?”李县尉低声问道。
楚辞空摇头:“暂无定论。不过…”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件蓑衣上。
将现场再次仔细检查一遍后,楚辞空向钱县令汇报了初步发现。
“大人,凶手在冯县丞尸体上的布置也颇具象征意义——口鼻塞满发芽稻谷,身披特殊蓑衣,墙上的血书也与粮食有关。”
“到底是何含义?”钱县令问。
楚辞空神情凝重:“结合冯县丞主管粮务的职责,以及血书中提到'偷了稻种换黄粱',极可能是指控冯县丞贪污官粮,用旧米换新米。”
“荒谬!冯延吉为人正直,怎可能有此等劣迹?”钱县令怒斥,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不自然。
楚辞空不动声色,继续道:“更为关键的是,这件特殊蓑衣与吴老河家中所见的极为相似。据吴老河自己所说,这用漆树汁浸蓑衣的法子,是他老家的做法,而华州本地的做法皆是浸桐油。”
钱县令眼睛一亮:“你是说,此案也与吴氏一家有关?”
“应当是了。”楚辞空点头,“这也与我们之前的推测一致,吴氏一家对新法恨极,接连杀害与青苗法有关的官员。”
钱县令面色阴沉:“这些刁民,竟敢如此大胆!”他转向李县尉,“立刻发下海捕公文,画影图形缉拿凶手!”
“是。”李县尉领命,但随即提出疑问,“楚捕头,若真是吴氏所为,他们又是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戒备森严的县衙粮仓的?”
楚辞空微微摇头:“这是最大的疑点。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有内应?”楚辞空缓缓道出这个可怕的推测。
钱县令闻言大怒:“楚辞空!你是在暗示本县衙署中有人勾结凶徒?”
楚辞空沉稳地回应:“卑职不敢妄言,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毕竟凶手能在值夜衙役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不得不令人生疑。”
李县尉出面打了圆场:“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案情,凶手是如何行凶。楚捕头,你有何计划?”
楚辞空思考片刻:“我想请几位可靠衙役连夜搜查县城内所有铁匠铺,看是否有人近期制作过特殊的铁锁钥匙或其他可能用于开启粮仓门锁的工具。同时,我想查阅冯县丞近期经手的粮务账册,特别是与青苗法相关的记录。”
钱县令有些迟疑,最终点头同意:“准,你去户房查阅。”
安排妥当后,众人离开了粮仓。楚辞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血书:“蓑衣鬼,借官仓,偷了稻种换黄粱。”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清楚。
回到县衙,楚辞空简单洗漱,换上干净衣服。他站在窗前,注视着渐亮的天色,思绪万千。
四桩命案,手法各异,却都指向青苗法和粮食问题。
吴老河一家因儿子自尽而仇视税吏,但如此系统地杀害官员,并留下警示性的血书或摆设,似乎又不像一般的报私仇。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楚辞空深吸一口气,开始练习松风剑法。
剑势如狂风摧松,刚猛无俦。剑锋掠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仿佛松涛阵阵。
练完一遍,楚辞空长舒一口气,感觉心境平和了许多。
"先去户房查记录,再去看看冯延吉的住处。"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