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晴闻言,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腕,打开了个人终端。
光幕亮起,上面显示的并非通讯界面,也不是常规的任务简报。
那是一份权限极高,标记着“废弃项目”的陈旧记录。
记录的标题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几个断续的字样。
“生物反馈体系/未确源/封存段——第零识链”
苏婉晴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渊依旧平静的侧脸上。
“这东西不是今天才有。”
“只是他们从来没公开过。”
林渊转过身,接过苏婉晴递来的终端。
他低头看了两眼光幕上那串意义不明的字符,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随即,他将终端扔回给苏婉晴。
“他们不说。”
“我自己去问。”
系统依旧沉寂。
但林渊的身体,却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自主的变化。
他没有刻意运转任何功法,甚至没有主动调整呼吸的节奏。
然而,每一次吸气,都感觉周围的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肺腑。
每一次呼气,都带走一丝体内翻腾不休的燥热。
骨节之间,偶尔会发出一两声细微的轻响,如同新生的竹笋在破土而出。
血液的流淌,也变得与以往不同。
不再是单纯地在血管中奔腾,反而像是在朝着脊柱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倒灌。
那股曾经被他强行压制的“返还”之力,此刻不再是洪水猛兽。
他不再试图去堵截,去压制。
而是开始学着,去“听它动”。
去感受它每一次细微的涨落,每一次冲击的方向。
就在林渊感知着体内变化的同时。
距离这片荒凉山谷数百公里之外,异种盘踞的核心区域,正在发生着诡异的收缩。
前线侦察队冒死传回的加密情报显示,数个原本在外围游荡的强大异种集群,正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各自的狩猎区。
它们如同受到了某种统一的指令,朝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方向,快速撤离。
那副景象,不像是溃败,更像是在……回避。
回避某种即将降临的,令它们感到不安的感知。
一名在军部服役多年的老兵,在看到那份调阅出来的三维动态图后,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
他指着光幕上那个不断汇聚异种的黑色裂谷,声音沙哑。
“它们不是在躲。”
“它们是在等。”
“在等那个打它们的人,自己走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
联盟总部,某个深埋于地底,常年处于封锁状态的神秘项目仓,毫无征兆地突然重启。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监控中心。
然而,负责管理该项目的所有高层人员,其个人终端却在同一时刻全部掉线,失去了对项目仓的任何控制权限。
监控中心内部,所有的光幕一片漆黑,只有一行刺目的猩红大字,在中央主屏幕上疯狂闪烁。
“返还编号响应·非主导·外源干预”
数据流彻底中断。
所有的精密设备,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废铁,不再识别任何指令,不再响应任何操作。
一名头发花白的技术总管,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局面,双手因为愤怒与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猛地一拍桌子,冲着周围那些同样面色惨白的下属怒吼。
“你们一直没敢说的那个东西!”
“现在自己醒了!”
运输机巨大的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轰鸣,卷起漫天沙尘。
林渊站在车尾敞开的舱门口,冰冷的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露出那双深邃不起波澜的眼眸。
下方,是无边无际,如同墨绿色海洋般起伏的异种深林。
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即便是隔着数百米的高空,依旧扑面而来。
他没有立刻下车。
也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掌在空气中慢慢握紧,又缓缓松开。
如此反复。
许久。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割裂了呼啸的风声。
“你们不说。”
“我亲自去找它开口。”
林渊踏入了异种深林的腹地。
他走得不快。
每一步落下,却都像踩在无形的气浪之上,压得周围浓稠的腥甜空气都不敢随意翻涌。
前方,并非想象中的藤蔓交织,怪物遍地。
反而是一片诡异的空旷。
仿佛早有某种意志,提前清扫出了一条笔直的通路,专门等待他的到来。
苏婉晴本能地想跟上去,身影刚动。
林渊头也未回,平静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不是你该进的地。”
苏婉晴的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
越是深入,林渊体内那股沉寂了数日的返还力量,便越发躁动不安。
系统依旧没有任何提示音。
但丝丝缕缕的灵息,已经不受控制地在他全身经络中自行游走。
原本坚韧的气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拓宽,发出阵阵细微的撕裂般的胀痛。
他古铜色的肌肤表面,渐渐泛起一层极淡的,玉石般的微光。
林渊眉头微皱,强行压制着那股几欲破体而出的力量,不让它在此时提前宣泄。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林间诡异的寂静吞噬。
“别急着出来,我自己看完再动。”
深林的核心区域中央,矗立着一座半塌的废弃高塔。
塔身不知由何种黑色岩石砌成,布满了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散发着一股腐朽与死寂的气息。
塔下,盘踞着一头异种。
它的身形轮廓,出奇地接近人类,只是四肢显得更为粗壮,关节处生有骨刺。
面部的轮廓早已彻底异化,五官扭曲模糊,覆盖着一层层暗灰色的角质层,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性别与年纪。
它没有发出任何威胁的嘶吼,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姿态。
只是在林渊踏入这片核心区域的瞬间,缓缓睁开了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眸。
沙哑,干涩,却异常清晰的音节,从它那几乎看不见嘴唇的口器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你带着它来了。”
林渊的脚步,在距离废塔十余步的位置停下。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刹那。
体内那沉寂了许久的系统,毫无预兆地,仿佛挣脱了最后一层枷锁,轰然自行解锁。
一股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磅礴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贯穿了他四肢百骸。
没有冰冷的语言播报。
只有他全身的骨节,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一连串细密却清晰的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