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州南下的列车,在一个名叫“太姥山”的站点停了下来。
我下车时天正擦黑,远山被雾气吞没,像老人的眉,一条条灰白地躲在天际线下。迎面是闽东特有的湿热——带着海的腥、林的青,还有一股我说不清的“干净”。
这座城市叫福鼎。地图上的它并不显眼,却在我手中的《地球交响曲》上,被一片绿色与淡蓝色包围。它是山,也是海,是陆地与海洋交错之间的一处喘息。
在这里,我的脚步慢了。不是因为城市催促,而是因为这片土地在悄悄对我说:“你可以不用赶。”
一、太姥山脚下:白云深处是人家
第二天清晨,我决定登太姥山。
没有刻意赶早,也没有刻意晚起,我只是随意背上包,沿着青石小路一步步向上。太姥山不高,却奇峰怪石遍布。老茶树从山缝里探出头来,仿佛在对我点头。
途中我遇到一位挑担子的茶农。他年纪五十出头,一根扁担两头挂满了新鲜茶青。
我问他:“挑去哪里?”
他说:“山下,送去初制厂。”
我接过扁担试挑了一下,压得双腿直发抖。他笑着说:“这不算重。重的是天气。”
我一时没懂。他解释道:“白茶靠天吃饭。春不够暖,夏一夜雨,茶就不香了。”
我点头,他又说:“所以我们做茶的人,都看天,但不信命。”
我写下:
“太姥山不只长茶,也长人。长出一代又一代不问喧哗、只认时节的劳作者。他们不讲道理,只讲气候。”
二、白琳老镇:茶香老街,岁月不开腔
从太姥山下来后,我前往白琳镇。这里是中国白茶的老根,镇上街巷纵横,老屋比人还倔强。
我进了一家老茶馆,木门吱呀一声,仿佛不是开门,而是叫了一声“请进”。店内无人招呼,自取水、泡茶、落座,仿佛进了一场无声的约定。
我选了一罐“白牡丹”,水一冲,香气如兰似草,像刚露头的晨雾。
一位七旬老者缓步而来,坐在我对面。他望着我的地图,问:“你走多少了?”
我说:“快六十城。”
他点点头:“那你记住,茶不是让人兴奋的,是让人沉下来的。”
我问他:“这镇上会变吗?”
他说:“会,人走,厂关,价涨。但茶会长,年年有芽。”
我写下:
“福鼎的时间不是钟表走的,是叶子长的。一年一季,一季一捻,一捻一杯,从不催促。”
三、嵛山岛:海风不语,岛上有诗
离开镇子后,我坐车前往码头,登上前往嵛山岛的渡轮。
这座小岛是福鼎隐藏的宝藏,海风、草甸、悬崖、石屋,还有数不尽的清晨与晚霞。我住在一间民宿改造的老渔屋,屋后是成片草原,面前是无尽东海。
岛上的夜风很静,只有船只驶过的微响。我在露台上摊开《地球交响曲》,听远处风吹草动的声音,仿佛那页纸也在轻轻抖动。
第二日清晨,我顺着海边走到岛东悬崖处,见一个女孩在素描,画的是日出。
她说:“我每年来这里一趟。画的不是风景,是让我相信自己还会动笔的心情。”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城市让人浮,海岛让人沉。
我写下:
“嵛山岛不是去旅游的,是去呼吸的。它教你别再解释,风吹得动草,就吹得动你。”
四、福鼎人的慢与紧:一茶一海之间的秩序
回到城区,我在夜市街边点了一碗海蛎煎。摊主动作麻利,说话却极慢。他说:“我们这儿,吃得快,但想得慢。”
我问他:“为什么你们这里不急?”
他挠头笑:“我们茶慢、海慢、风慢。你说我们急了干嘛?”
说罢,他拿起一杯冰白茶,慢慢地喝。风从街尾吹过,带着一点咸味和茶香,我忽然觉得,福鼎不是一个“待多久”的地方,而是一个“待一会就不想走”的地方。
我写下:
“这世上不是所有地方都需要解释。福鼎,就是一个让人放下解释、慢下来活着的城。”
五、地图与宁静低音的对白章
夜晚,我住在一间临江客栈的阁楼上。窗外是静静流淌的白马河,河上有灯,有船,有影子,像沉默的旋律。
我摊开地图,在温州之后标记下福鼎。舟山、温州、福鼎,一北一中一南,宛如三颗低音鼓,在中国东海岸线悄然响起。
我写下:
“福鼎不是一首热烈的曲子,它是《地球交响曲》中的低音提琴,是配合节奏的沉稳背景音。它不抢戏,但有力量;它不急着**,却能久驻心中。”
我轻声念出:
“往南走吧,下一城是宁德,山更高,海更深。
而我,会在这片海与茶之间,继续写下人和土地之间那段不被潮水冲走的词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