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岁月敬杯酒 第31章 访“焊接大王”江明耀

在建国40周年前夕，国家相关部门向全国211名杰出的生产工人颁发了《高级技师证书》，宏伟厂有34人荣获此奖项，占了七分之一强。古煜首先采访的是模具厂的“焊接大王”江明耀师傅，他53岁，身材中等偏下。给人的印象是精明能干，充满活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1950年，只接受过高小毕业教育的江明耀便在上海造船厂开启了职业生涯，担任一名普通工人。凭借勤奋好学和刻苦钻研的精神，他很快掌握了一手扎实的焊接技术。随着经验的不断积累，他从上海辗转至长春工作。到了1956年，苏联专家在焊接工作中挑选了一批有潜力的工人进行深造，江明耀便是这批幸运儿之一。

尽管早在1895年，托马斯·爱迪生在参观了亨利·福特的汽车表演后，便预言了“汽车时代的到来”。但在中国，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却推迟了半个多世纪。得益于苏联的援助，到了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终于建立了自己的汽车制造厂，直到1956年才得以实现生产出第一辆车的目标。为此，各项工作都在紧张而持续地推进中。汽车的工装设备，尤其是驾驶室的烘干线，其大面积薄板保温结构成为了施工安装的瓶颈。102工程队组织了数十名焊接专家，试图解决这一难题，按照苏联的成规焊接工艺进行施工。然而，两名工人紧张地工作一天，也只能焊接3到4平方米，效率极不理想。作为甲方施工班长的江明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开始思考提高效率的方法。一天中午，他利用午休时间，将他的想法付诸实践，将气焊工艺改为电弧摩擦焊工艺。

在“专家治厂”的背景下，任何对工艺路线的随意更改都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包括潜在的降级或处分。然而，江明耀这位“初生牛犊”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默默工作了一个中午，结果出人意料地完成了8平米的工作，并且感到非常得心应手。更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秘密”工作时，专家也在一旁“秘密”观察。专家们为了帮助中国造车，其热忱不言而喻。上班时间一到，翻译人员到来，专家仔细审视了江明耀的工作，并拍着他的肩膀用俄语说了些什么，这让江明耀感到忐忑不安。翻译人员听后，投以赞赏的目光，并传达了专家的评价：“年轻人，你做得很好！”尽管语言不通，但专家和江明耀之间的心灵却是相通的。

隔天，乙方突击队全部撤出，将气焊工艺全面升级为电弧摩擦焊，效率提升了十倍，为车辆交付争取了宝贵时间。基于此，专家建议劳资部门为江明耀提升一级工资，并以此为题撰写了论文，寄回苏联，从而引领了苏联同类生产线焊接工艺的变革。

在解放初期，工人阶级中受过高小教育的江明耀，在当时被视为知识分子。他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因此在工作的同时，他开始自学，并报名参加了业余初中课程。随着知识的积累，他对与焊接密切相关的物理学和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完成业余初中学业后，他又继续攻读夜校课程。随着知识的增长，他渴望更深入地学习焊接专业，但当时并没有相应的学校能满足他的求知欲。厂领导了解到他的学习热情后，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和帮助。江明耀的学习热情更加高涨，他不仅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坚持学习到深夜两点。即使在这样紧张的学习和工作节奏中，他依然感到精神振奋，这股力量推动着他不断前进，激励着他事业的航船破浪前行。

1969年，响应建设“第二汽车厂”的号召，江明耀随建设队伍从长春南下至武汉，参与了当地的“中间生产”环节。在经历多次调查和批判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朴素而神圣的情感：“工厂待我不薄，让我担任班长是信任的体现，让我有机会接受初中、中专乃至业大的教育和培养，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努力工作，没有任何理由做出辜负工厂的事情。”

正如大庆人所言，领导关心工人，工人则将企业放在心上，这正是大庆精神的真实体现。江明耀所要表达的是，工厂对他不薄，他亦必须以忠诚和热忱回报工厂。正是这份信念，让他在面对挑战时坚定不移，成为了一名出色的班长。他所掌握的技能不仅稳固了自己的地位，还为企业的成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进入山区后，生活条件变得异常艰苦，生产环境也极为严苛。在缺乏技术资料、原材料、工装设备，尤其是起重设备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他带领两名年轻工人，成功制造了一个容积达30吨的油盐水槽及其全套非标配套设施，为模具厂热处理车间的生产能力的形成做出了巨大贡献。

二十年来，江师傅在工厂里致力于“大、稀、精、关”设备的攻关以及生产、生活重大项目的规划设计，累计完成的项目不少于30项，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和赞誉。

在聆听江师傅的介绍之后，他引领记者深入厂区，沿途详细解说，言辞间流露出自信与热情。不知不觉间，我们步入了冲压车间，那里矗立着一台高达10米的巨型机器——这是一台从东德引进的双点大压床。在生产过程中，由于操作者违反了操作规程，设备发生了严重的拉伤事故。尽管多次尝试联系相关修理单位，问题却始终难以得到妥善解决。面对这一困境，车间领导表达了支持，并给予他鼓励：“老江，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我们全力支持你。”他深感领导的信任，于是全身心投入到修复受损部位的工作中。修复完成后，这台机器已经稳定运行了17年，效果令人满意。在热处理车间的地下室，我们参观了江师傅早期的创业项目——一个约两米多高的银灰色立方体。在灯光的映照下，立方体上“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宋体大字闪耀着光芒，落款显示为1970年春。他解释道，这些字是为了纪念而特别焊接上去的。

古煜从地下室上来后，参观了他的技术杰作——经过改造的空压站各主辅机组废油排放系统，以及他自行设计制造的一套消声器、集油装置。这套装置每年可回收600至800公斤的30号锭子油，有效解决了排放气体时高达105分贝的噪音问题，并改善了站房周围的环境。这一革新成果迅速被其他兄弟工厂推广应用。

——他承担了宏伟工厂首批外贸任务，为日本富士铁公所、五十铃汽车公司制造了数十套高碳钢、合金钢、合金铸铁等汽车模具的焊接工作。经日方现场验收，一次性通过，获得了外商的高度评价，为中国汽车模具在国际市场上赢得了声誉。

——他承接了投资百万元的冲模厂公共设施项目，包括三个生活区、四个热力交换站的供暖气、供热水系统的设计与施工。该设计充分考虑了余热资源的利用，每年可节省直接经济效益五六万元。1988年，该项目荣获总部技术革新三等奖。

在参观了他负责新建的综合油库工艺管网及其配套的采暖、给排水等系统工程后，他介绍道：“这一现代化、自动化的设计，完全符合国家关于危险设施设计的规范以及劳动部安全评价的相关条例。经过公安消防处、安技环保处等部门的验收，获得了广泛的好评。”

从1969年到1989年，在过去的20年里，他在冲模厂留下了无数的“足迹”。不仅如此，在铸造一厂、仪表厂、设备制造厂、中心医院以及十堰市和郧阳地区的焊接难题上，只要求助于他，他总能“手到病除”。例如，汽车发动机的裂缝修补，在当时许多人望而却步，而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如果仅有高超的技术，而缺乏忠于工厂、服务于工厂的理念，那么无论技术多么先进，也只能是“束之高阁”，无法转化为实际成果。换句话说，尽管他拥有无比赤诚的心，几十年如一日地发扬“老黄牛”精神，但如果缺乏精湛的技术，也难以取得累累硕果。

当记者提问：“江师傅，凭借您的智慧和才能，不仅在公司内部，甚至在整个鄂西北地区都留下了辉煌的印记。近期您有参与哪些新的项目吗？”

他回答说：“目前正专注于北京办事处的水暖设计工作。”江师傅出身于工人家庭，担任热工班长数十年，但他所做的工作远超出了普通工人和班长的职责范围，完成了众多项目的高质量设计。这难道不是工人与工程师角色的“错位”吗？实际上，在他取得《高级技术证书》之前，就已经获得了《工程师证书》。用他略带幽默的话来说：“我已经变成了两栖动物。”

他技艺精湛，能熟练操作焊枪并传授技艺；善于教学，能在讲台上挥舞教鞭，将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深受学生喜爱；撰写学术论文亦是他的强项。自1979年起，他多次被邀请参与劳资处、教委、技协组织的技术工人晋级、技术职称晋升等考核的命题和批卷工作，涉及焊接、钣金、铆接等专业工种。

基于他的实际工作经验，他撰写了一系列具有实用价值的经验性论文，并分别在《设备维修》和《焊接》杂志上发表。特别是《焊接专业工种、晋升技师职称理论、实际考题、题解》一文，因其深度和实用性，被全国性《焊接》专业杂志在1988年度分四期连载。此外，他在《机械工业工人晋升技术职称考试指南》一书中也贡献了部分内容。

他不仅技艺高超，精于实践，而且擅长设计，无愧于工程师的称号；更令人钦佩的是，他将理论与实践完美结合，成就卓着。将这样具有强烈主人翁精神的“智能型”高级技师称为“工厂的精英”实至名归。

宏伟公司的繁荣昌盛，不仅得益于领导者的英明决策，更依赖于众多一线生产工人、工人技师以及高级技师的不懈努力。他们直接贡献于工厂的经济效益。同时，这也揭示了一条从普通生产工人到高级技师的成长轨迹，工厂的发展道路与工人技师的成长历程相互辉映。

在古煜采访完江大师后，当他走向厂门时，偶遇了已经退休的原模具厂老厂长。提及对“焊接大王”江明耀的采访，老厂长脱口而出：“他是生产工人知识化的典范。”老厂长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