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岁月敬杯酒 第10章 应招投身“三线”建设

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下建设宏伟厂，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往事了。然而，那些人、那些事，依然时常在古煜的梦中徘徊，宛如一部部电影，一幕幕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记忆中。他的青工时代，并非处于大唐的盛世，亦非大汉的辉煌，然而，那正是举世瞩目的“大三线”建设时期。在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面对“老大哥”在边境陈兵百万的紧张局势，**主席发出了“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以及“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指示。在这样的背景下，神州大地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军委副统帅颁布了“一号战备令”，同时“八亿神州八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的标语口号则遍布各地。那严峻的形势让人感觉，只需一点火星，就可能引爆一场世界大战。

1971年3月末，春意盎然。那时，古煜在公社办公室担任“以农代干”的职务，享受半脱产待遇（每月补贴15元生活费、15斤粮票，下队吃饭每餐缴2毛钱、2两粮票，队里记全勤工分）。一天，公社党委副书记齐修忠对古煜说：“小古，这些年来你在这里工作表现不错。昨天涂书记（一把手）和我商议，鉴于全国上下都在开展整团建团活动，我们公社自文革以来团组织几乎空白，未开展任何活动。上级要求我们恢复团组织，涂书记和我认为你很合适。你再考虑考虑，如果没有问题，就准备准备，下个月到十八大队试点，开展整团建团工作。遇到困难随时和我们联系，我们党委会做你的坚强后盾。”古煜回答说：“作为要求进步的青年，我将无条件服从组织分配，党委指向哪里，我就到哪里工作。”齐书记说：“好，具体什么时候下去，我会和下面的同志打好招呼再告诉你。”

没过几天，齐书记问我：“准备好了没？”古煜说：“打起背包就出发。” “小古，此行任务重大，你要做好充分准备。面对挑战，务必保持坚定信念，为我们的团组织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齐书记语气坚定，目光充满期待。 古煜心中涌起一股豪情，那是对未知挑战的勇气，对青春梦想的追求。他明白，此行不仅是对个人能力的考验，更是对那颗红心的炙烤。在时代的洪流中，他愿以微薄之力，为共青团的组织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

“不过有个好消息我得告诉你，宏伟厂来招工了，我想推荐你去。年轻人就应该志在四方。”“当工人？”古煜一阵惊喜。齐书记接着说：“工厂的大门就是为青年人开的，在那里施展才华，比在农村更有前途。我们公社有五万多人，只分了五个名额，可真是万里挑一啊！我想让你去，当然，还要由你自己决定。”那天夜里，古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感到人生之路宽广了，前景明亮了。

第二天，邻居大队的支书古平是古煜的好哥们来公社开会，古煜征求他的意见，他连珠炮似地说：“这还考虑什么？多少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好事，就算你能在公社当个泥巴干部又有个么好？齐书记人好，德高望重，听他的错不了！”从那时起，古煜就决心下定“到工厂去！”然而，那时候要参加工作是要过好多关卡的，政审、体检、婚姻（未婚）。几个领导讨论决定时，说古煜的大队有人想顶替他，偷梁换柱的理由是说他家有老母亲，“唯一劳动力”不能走！

好在他运气不错，公社的一墙之隔就是兽医站，有一个远房的舅舅郑顺心是站长，人超好，总是在公社食堂跟领导一起同桌吃饭，人缘那叫一个棒。涂书记、齐书记和郑站长正在同桌吃饭，齐书记问：“小郑，你在下面跑的多，小古家的事你知道吗？”

“书记，小古的家事我门儿清，我姐姐就是他的婶婶，一个小队。虽然他是家里唯一劳动力，但不是他妈唯一的儿子，他还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呢！养他妈妈完全没问题！”这么一解释，书记们的顾虑立刻烟消云散！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古煜在家举办了简单而又隆重的感恩、感激、感谢的临别家宴，曾经关心和支持过他的公社领导齐修忠书记、亲朋好友方大坤、古平、军哥、国哥、李竟然、吴先干、方菲等在古煜家里济济一堂，有的送祝福，有的寄希望，其乐融融。

按照通知要求，二十六日上午，阳光灿烂，古煜带着一个简陋的小木箱和帆布旅行包，箱子里装了几本书籍杂物、旅行包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冬天穿的小棉袄，心想进了工厂就有工作服穿。再说家里也确实没有多少衣裳带，一大帮侄儿子送了一程又一程。到了县城集合点，才知道这次两百多个应招青年中，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复员军人，三分之一是城镇户口，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农村青年。

兴东公社的五个人中，有两个吃商品粮，两个是公社干部子弟，真正农村青年就只有古煜。他抓住了这个“跳出农门”的机会，就像是启动了转运的轮盘一样，时来运转使他心里乐开了花。当时的“大三线”属于备战工程，汽车厂对外都叫“宏伟厂”，处在保密状态，5788厂是二十多个分厂之一。是一个半军事化的组织，主要的任务是生产拉大炮的越野车，装备部队。

四月二十七日，在招工人员章杰仁等的带领下，从明白县城拉练三十里到都水市。一路上春雨潇潇，下午坐火车到汉口，晚上转汉丹线到丹江口，那一夜的火车，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绿色的车皮“啪啪”作响，天亮到站；在丹江红卫招待所早餐后，从丹江大坝乘坐“东方红”轮船，只见两岸青山相对出，一江碧水迎客来。航行四个多小时，到江边码头已经午后时分，下船见到了厂里接新工人的几辆大客车，大家都初次相见，却很亲切友善。

在山区公路上穿越了两个多小时，红日西坠，带队的章节仁说：“快了快了，基地就在前面。”路上每看到一排或几栋新房屋，古煜们就以为是基地，最终，在一个叫发家沟的山沟里停了下来，两天一夜的舟车劳顿，从鄂东北的大别山下来到了鄂西北的武当山下。

原来这里是人烟稀少，地老天荒，山多沟深的蛮荒之境。发家沟沟内沟外，除了散落的十多户土着老乡，也有来自长春、沈阳、北京、天津、上海、武汉、成都、南京、株洲等地的建设者们（都是汽车工具、冶金科技人员和管理专家）临时住到了老乡家里，经过他们一年多的艰苦奋战，盖起了几处简陋的干打垒厂房和宿舍。

古煜一行被安排在沟内尚未建成的粉末冶金车间，那是打破了“先生活、后生产”的建设常规，被称之为“穿靴、戴帽”的厂房。所谓“穿靴”就是先建了明光镜亮的水磨石地板和一米多高的围墙；所谓“戴帽”就是在立柱的支撑下盖好了房顶，四周墙体却空着。围墙外的水池上装有一排十多个自来水龙头，龙头一开，白凌凌的水流哗啦啦，清晨洗漱颇为壮观。古煜们初步感受到了工厂和农村的差异，透过这种简陋而又新颖的建筑，似乎看到了山沟的未来。

进山后的第一个早晨，丽日明媚，空气清新，路边小草顶着晶莹的露珠，沟坎上的金银花一串串、一簇簇，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有点文艺细胞的殷友、沈杰亮着嗓子，模仿《朝阳沟》电影：“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

那天是五一节，他们初来乍到，需要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小商店位于宏伟，距离不过两公里，但道路状况极为糟糕。节日前几天的大雨使得新修的黄土公路留下了深深的车辙。他们走到沟口时，目睹了十多位壮汉正在合力推动一辆装满建材的货车。两道车辙中间凸起的泥土宛如一道长堤，紧紧顶住了车底盘，令其动弹不得。壮汉们齐声喊着号子：“一、二、三，一、二、三……”在司机的配合下，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车从泥坑中推出。然而，车才开出不过百米，又一次陷入了困境，壮汉们再次一拥而上，继续喊起了号子。

开车难，走路也难。没有车的地方他们在车辙中行走，遇到有车时只有在涌起的泥巴长堤外的草丛中跳跃前进，一不小心泥巴就没入脚踝。好在小商店日常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买好生活用品后，三五成群的返回驻地，用了两三个小时。尽管没有翻山越岭，他们从烂泥滩中走来绕去却比翻山越岭还累。

老家条件较好又住集镇的小刘不无畏难地说：“出门看山，抬头望天，泥滑路烂，这哪是我想像的城市啊？”复员军人李文说：“同志哥，我们正年轻，响应召唤到这山沟里来是建设汽车厂、是创业，可不是来图享受的哟！”他的战友殷友接着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小刘说：“你们到底是党员，又经过解放军大学校的培养，境界比我高啊！”

下午三点，厂里劳资干部汪大广、基建的负责干部肖长乐给他们开了一个“安心会”或者叫“收心会”。

劳资领导汪大广作了工厂简介：“这个厂对外的名称叫宏伟5788厂，部队番号，半军事化组织。一个车间就是一个连队，这个厂共有十个生产车间，即十个连队，六个科室，车间主任为连长，党支部书记为指导员。当前的任务主要是基地建设，厂的正式名称按专业叫工具厂，就是生产汽车用的各种工具。虽然不是直接生产汽车，但是生产汽车没有这些工具是不行的，是吧。

建厂以来，已经进了三批职工，第一批是1969年，来自全国各大城市从事工具生产的管理、技术骨干；第二批是1970年从上海、武汉来的大中专毕业生；第三批就是从老苏区招来的你们。从现在起，大家都有个身份转变——由农村进了城市，由农民变成了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伟人说过：‘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大家说好不好？高兴不高兴？”两百多张嘴巴同声地“好！”“高兴！”接着两百多双手掌声“啪啪啪”的响成一片。

汪大广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说：“我们这个新工连，就是我们这个厂的新希望，因此，我们大家处处都要以工人阶级的思想觉悟要求自己，向老师傅学经验学技术，好好工作，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们的希望。是吧！”

他说话的特点是每句话到结尾总要“是吧。”他白白胖胖，一表人才，后来才知道他是来自东北某省委党校，他们那一批五十人原本都是培养“县太爷”的后备干部，因为文革，也因为二汽，他们被集体分配来了，经过十几年的锻炼，虽然没当上“县太爷”，绝大多数还是走上了厂处级的领导岗位。

肖长乐是厂里分管基建的领导，他向我们介绍了为什么要成立“新工连”的重大意义和作用。这是一个由新工人组成的团队，连长和指导员的职位均由他本人兼任。他从新工人中选拔了一位复员军人、**党员担任副指导员，以及另一位同样为复员军人、**党员的副连长。

新工连的主要任务是修建厂区的公路，包括挖掘路基、铺设碎石，以及在烈日酷暑中，繁重而又艰巨的体力劳动。经过三个月的不懈努力，他们与相关机械单位紧密合作，圆满完成了厂区公路两千五百米的修建工作，从挖掘路基、铺设碎石到沥青铺设的整个过程。厂区的面貌因此焕然一新，极大地改善了全厂职工的生产和生活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