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又滚过一记闷雷,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敲得窗棂噼啪作响。
春喜抱着熊大哭得肩膀发颤:“小姐,小侯爷怎么能这么对您?那周公子是出了名的浪荡子,竟然让你做妾,太不是东西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沈知念没应声,径直走到衣橱前翻出件藏青色斗篷,抖开后正反查看。
春喜抹着眼泪凑过来:“小姐,这时候怎么还有心思找衣服呀?”
沈知念将斗篷往她身上比了比,突然问:“春喜,你愿不愿意帮我?”
“愿意!当然愿意!”春喜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为您我什么都愿意做,去死都行!”
“别胡说。”沈知念将斗篷披在她肩上系好,指尖在衣襟上顿了顿,“你现在出门,约莫半个时辰后,去咱们城外租的宅子,故意让门口守着的家丁看见你进去。”
“为什么要去那里……”春喜拧着眉,指尖攥紧斗篷边角。
“先按我说的做,以后再跟你解释。”沈知念替她压了压帽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春喜重重点头,顶着雨幕匆匆出门,藏青色斗篷在雨帘中晃成一抹模糊的影子。
沈知念立在窗前,看着春喜出了浮云居的院门。
于氏不会那么好心的。
既然已经摊牌,成亲前,她一定会把她困在沈府。
而且,于氏一定不会信她“成亲当日给嫁妆”的说辞,还会疑心她这么说是想趁机转移财物。
而沈知念越是要求“不限制行动”,于氏就越是不会信她,暗地里的眼线只会更多。
所以,沈知念让春喜穿着自己的衣服去城外宅子,是故意露出的破绽。
破绽越多,于氏越会觉得沈知念在耍小聪明转移嫁妆,就会对她自己的判断正确越得意。
等拿到嫁妆后,自然就会对沈知念短暂放松警惕。
约莫一个时辰后,春喜淋得半湿跑了回来,斗篷下摆还滴着水。
“小姐,我按您说的做了,那些家丁远远看着我进了门……”
“好。”沈知念应声起身,将春喜脱下的斗篷裹在身上,径直走向院子后门。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春喜追上去,雨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去找能救命的人。”沈知念回头,雨丝打在她额前,眼神却亮得惊人:“守好这里,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她已掀开门闩,身影迅速没入滂沱雨幕中。
……
雨幕如墨,路边灯笼在雨雾里晕开昏黄的光圈,却照不亮前路半分。
沈知念裹紧单薄的衣裳在街巷间疾行,湿透的裙摆黏在腿上,每一步都踩得水花四溅。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来到将军府门前。
朱漆大门足有两丈高,门上衔着一对吞口铜环,环身雕刻着怒目圆睁的椒图兽首。
雨水顺着兽吻凹槽蜿蜒而下,映着门楣上悬着的鎏金匾额。
上面三个大字「将军府」。
沈知念没犹豫,抬手叩响铜环,雨声里传来沉闷的“咚、咚”声。
两丈高缓慢打开。
“麻烦通传裴将军,就说沈知念求见。”她唇色发白。
门房上下打量她两眼:“您稍等。”
沈知念立在雨檐下,指尖冻得发颤。
雨声淅淅沥沥。
她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师母说过的话。
裴将军就是要交易婚姻。
就是因为你和离过,所以正合适……
可是……
答应她,裴将军是不是可能同时得罪尚书府和侯府。
不然还是算了。
如果算了,她也没有其他破局之道,总要问一句的。
沈知念心中理智和感情不断交锋,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裴淮年撑着玄色油布伞快步走出,墨色锦袍下摆沾着雨星。
他阔步上前,将她整个人拢进伞下的阴影里。
烛光从裴淮年肩侧斜斜漏过来,他身上沉肃的气息混着雨腥扑面而来。
沈知念的心跳如擂鼓般失序。
冷风卷着雨丝灌入领口,激得她猛地打了个寒噤。
双脚像陷在泥沼里,连抬眼望他的力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沈姑娘,深夜冒雨前来,可是有急事?”裴淮年将伞檐又往她头顶倾了倾,玄色油布几乎遮去她半个身子。
她巴掌大的脸白的近乎透明,鬓角头发被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黏在脸上。
眼尾泛红,像被雨水浸开的胭脂。
她终于抬起眼,声音带着雨水的凉意:“我听说……裴将军您想寻一场交易婚姻,我、我可以吗?”
裴淮年握着伞柄的指节骤然泛白,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般瞬间绷紧。
“你说什么?”雨声淅沥中,他喉结滚动着反问,墨色瞳孔里盛满了惊涛骇浪。
沈知念一怔。
她原以为师母跟她说那番话,是因为是裴淮年的意思,可他眉峰紧蹙的模样,貌似是对“交易婚姻”一事毫不知情。
沈知念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住湿透的衣料。
喉间干涩得像被风沙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堪的刺痛。
尴尬如同疯长得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随着每一次呼吸,都收的越来越紧。
裴淮年曾三番五次救她于困境,如今自己却拿“交易婚姻”唐突开口。
身为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他本是立于云端的人物,高高在上,前途似锦,怎会用婚事做交易?
即便真有此意,又为何偏偏选中她这个二嫁之身?
兴许,兴许是师母说错了。
也可能,也可能是她耳空听错了。
沈知念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指尖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
“裴将军,打、打扰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走下楼梯,湿透的裙摆拖在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裴淮年望着她在雨幕中踉跄的背影,眼底倏地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他几步追上前,在她踏下台阶前挡在她面前,伞面稳稳罩住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