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轻拍了下沈知念单薄的肩膀,未再多言就起身离去。
沈知念僵在原地,目光落在青石臼子的药粉上失神。
恰在此时,春喜推门而入的声响打破寂静气氛:“小姐,药碾好了吗?”
沈知念指尖沾了微浅褐色药粉,她抖了抖,和将药碾中的粉末一起倒进草纸里。
“好了,你包起来,明早换药时用。对了,今日熊大可吃过东西了?”
“喂了几口温羊奶。”春喜接过纸包仔细裹好,忽然弯眼笑道:“小姐,裴将军看起来很喜欢熊大呢,方才还伸手揉了它的脑袋。”
“裴将军在?”沈知念手一顿。
“刚瞧了眼熊大就走啦。”春喜忽的瞪圆眼睛,压低声音凑过来,“小姐,你说坊间都传他是吃人的冷面阎王,莫不是瞧上熊大想……”
“你这脑袋里整日都装着什么奇思妙想。”沈知念无奈睇她一眼,转身掀帘去了外间。
外面,沈孽桃正挨着熊大坐下,目光怯生生地扫过周遭,见她出来立刻起身:“大姐姐。”
沈知念弯起嘴角:“在沈府放不开也就罢了,怎么出来还这般生分?”
沈孽桃连忙迎上来,眼尾漾着笑意:“我这已经是自在些了。唯有跟着大姐姐,心里才觉得又踏实又开心。”
恰逢春喜也从内室出来。
沈知念小心翼翼将熟睡的熊大揽进怀里:“走吧,回沈府去。”
马车启动时,熊大恰好醒转,许是伤口牵扯了疼,它趴在她膝头哼哼唧唧,还时不时仰起毛茸茸的脑袋望她。
沈知念让车夫路边折了片嫩叶,就着水壶倒了些清水喂到它嘴边。
熊大立马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几口。
“大姐姐,”沈孽桃瞧着这景象弯起眉眼,“它怕是把你当娘亲了呢,等伤好了说不定半步都离不开你啦。”
娘亲...
沈知念指尖微微一颤。
她低头望着熊大湿漉漉的眼睛,这小家伙亲眼看着母熊被猎杀,如今却还会用鼻尖蹭她掌心,让她心头莫名发涩。
陈伯都说:兽夹夹断了它的右腿的皮肉,伤了筋骨,即便伤愈也难回山林。
可这么大的熊养在城中终究不妥,若是放归荒野,怕也是九死一生。
它跟她一样,连个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都没有
沈知念轻轻揉了揉熊大毛茸茸的耳朵:“先顾好眼下吧。”
春喜突然掀开车帘,探出头去:“小姐你闻,好香啊!”
已是午后时分,阳光斜斜从天边坠下去。
这时候回去,估计沈府也没饭了,如果动用小厨房,于氏知道了难免又要阴阳怪气。
沈知念昨日又盘了一遍嫁妆,除去把给于氏的一千两,这段时日的开销。
手里还剩一千两。
名下两个铺子生意平平,虽无亏损却也进项微薄。
现在于氏已经知道她和离了,怕是已经盯上了她的嫁妆,只是这两日竟没动静,多半是被那日裴将军的气势吓住了。
再过三日便是和离满一个月的期限,城东租来存放嫁妆的宅子也该搬了。
这两日还有的是事忙,不如今日就安生吃顿饭。
“停车。”沈知念忽然扬声,指尖轻轻拍了拍熊大的背,“走吧,咱们先去吃些东西。”
“大姐姐,这可是醉仙楼啊,花销很大的。”沈孽桃望着酒楼门楣上的烫金匾额,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一顿饭而已,大姐姐还请得起。”沈知念笑了笑。
沈府再没落,也有祖父和父亲留下的家底,一顿醉仙楼的饭钱总是有的。
只是沈孽桃被于氏苛待惯了,眉宇间总带着点怯生生的不配得感。
三人走进楼内,菜香四溢。
春喜熟门熟路地引着沈孽桃去点菜,沈知念挑了临窗的桌子坐下。
目光落在楼下熙攘的人流上。
邻桌传来压低的议论声,穿锦袍的男子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听说了吗?皇家围猎场出大事了!”
“围猎场能出什么事?别是瞎传吧。”同桌的人放下酒盏。
“我表哥是御前侍卫,抓人时他就在场!”锦袍男子扫了眼四周。
“抓人了都?!什么大事啊?”
锦袍男子神神秘秘:“指定是行刺贵人的大事呗!”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家围猎场…行刺贵人?那不就是死罪?!”那人声音越来越小。
锦袍男子眼珠子把周围扫了一圈。
“抓了两个山民,那两人一开始咬死不说幕后主使,后来裴将军放话,供出主谋,不仅不罚,还给奖赏,两人就松口了。”
“山民顶罪,这幕后主使岂不是罪上加罪?!”对面的人惊得压低声音。
锦袍男子却挑眉摇头,指节敲了敲桌面。
“这你就不懂了,那俩山民供词里的名字,怕是能让京城抖三抖呢。”
沈知念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带着浓郁的茶香气在舌尖漾开。
她本以为围猎场的风波早已尘埃落定,却不想背后竟还有这许多内情。
放兽夹的人不仅不主动认罚,还找人顶罪,皇上一定十分愤怒。
一顿饭匆匆吃完,三人未作停留便乘车回府。
……
到了沈府巷子口,远远见一个身影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小姐,是长庚。”春喜探头望了望,“他怎么突然来了?”
长庚见马车停下,立刻上前拦住,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夫人,长庚有事找您。”
在侯府时沈知念待下人宽厚,对这些仆从也都念着旧情。
她掀帘下车,见长庚额角带汗,便温声问:“出什么事了?”
长庚望着她,眼里闪着期待的亮光:“夫人,这封信是侯爷临走前特意交代,必须亲手交给您的。”
“信?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春喜忍不住撇嘴。
长庚搓了搓手,语速加快:“昨日侯爷收到老夫人的信,说她眼皮总跳,让侯爷去南山寺祈福。恰巧侯爷也觉得近来不顺,就带着许姑娘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