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既然无其他事,你请回吧。”沈知念说完,转身欲走。
宋鹤鸣抿唇皱眉。
从前的沈知念,总爱追在他身后照顾管束他,从晨起添衣到夜读添茶,从侯府账目到后院琐事。
她偶尔也会因他的固执红了眼眶,可发完脾气,不出半日又会捧着点心来示好。
还从没像这两日一样,脾气闷了这么久不说,看他的眼神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突然这般冷漠疏离,让他心里十分不自在。
“你以为我乐意来?不是你们沈府请我来的吗,正好母亲去了南山寺,我也不急于回府。”
沈知念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于氏把他请来的。
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她转身背对宋鹤鸣,漫不经心的拿起水壶给花浇水:“小侯爷既是沈府贵客,总该有贵客的样子,前院正房雕梁画栋,太师椅配着云雾茶,可比我这小院体面多了。”
她字字如针尖,语气极度生疏客气:“难不成,侯爷还想屈尊降贵,在我这里讨杯冷茶?\"
宋鹤鸣下颌紧绷,死死盯着沈知念淡漠的侧脸,突然跨步绕到她身前,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沈知念,你这般冷言冷语,说到底不就是在吃阿狸的醋?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想逼我低头罢了。”
沈知念浇花动作一顿。
吃醋?
他们都已经和离了,她吃的哪门子醋。
堂堂定远侯府的小侯爷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垂眸盯着浇水后鲜艳欲滴的花,连个眼神都未施舍,声线裹着冰碴般的嘲讽。
“宋鹤鸣,如今我们早已不是从前。若无话可说,大可不必强撑场面。这般刻意找话的模样,倒像极了戏台子上蹩脚的戏子——”
她又举起水壶,“既失了体面,又折了尊严,平白惹人发笑。”
宋鹤鸣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眼底的不可置信几乎要溢出来。
在他记忆中的沈知念,永远是低眉顺眼恪守规矩的模样,连说话都带着温婉的调子,何时竟能吐出这般冷硬如刀的话语?
他不过是给阿狸置了处宅子,这个向来柔顺的妻子,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成亲那日的画面——
红烛摇曳下,沈知念捧着婚书喜极而泣,娇弱模样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
可此刻的她,哪还有些许温柔样子?
冷若冰霜的神情,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又割裂。
宋鹤鸣胸腔里突然腾起一股无名火。
他大步上前,骨节泛白的手狠狠朝她手中的水壶抓去:“沈知念!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宋鹤鸣动作急促,沈知念没防备。
大半壶水尽数洒在了宋鹤鸣月白袍子上,痕迹明显,看起来十分狼狈。
就在这时。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笑声:“沈夫人,您说笑了,阿狸不过就是会唱几出戏,哪能担得起奇女子的称呼?”
话音刚落。
许阿狸和于氏的身影就陡然出现在浮云居门口。
“哟,小侯爷,这是闹哪出呀?”
于氏瞪大双眼,夸张的表情配上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打破了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宋鹤鸣循声转过头,目光触及许阿狸的刹那,原本因愤怒而紧绷的脸,瞬间如冰雪消融:“阿狸,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语调不自觉上扬,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许阿狸轻抬眼眸,不着痕迹地瞥了沈知念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轻蔑弧度:“我自然是被请来唱戏的,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巴巴地是来寻你不成?你放一百个心,我可不是整日围着男人身后转的后宅妇人。”
她随意地甩了甩束于头顶的如瀑乌发,语气慵懒又散漫。
宋鹤鸣唇角带笑,迎上前去:“对对对,是我愿意围着阿狸你后边转。”
沈知念唇线抿紧。
把刚才因为宋鹤鸣鲁莽抢夺水壶,不小心被铁片划伤的手指藏进衣袖中。
如果搁着以前。
宋鹤鸣看到她受伤,一定会皱着眉头左瞧右瞧,还得差人去请大夫。
不过两年。
她就变成了不择手段逼他回头的“后宅妇人”。
可是跟宋鹤鸣成亲,是他亲自去求来的。
她是为了他,才放弃承袭母亲遗愿,甘心在侯府后宅打理日常琐事的。
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安心做些政绩出来,满足宋老夫人的殷切期待。
侯府外强中干,宋鹤鸣又是“纨绔”而不自知的少年心性。
这其中艰难,只有沈知念自己清楚。
指尖的伤口有血溢出,顺着手指流进掌心。
于氏瞧着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再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沈知念,她眼珠一转,故意高声道。
“知念啊,你浇个花怎么还能如此毛手毛脚,小侯爷这衣裳都湿透了不说,还平白让许姑娘看了笑话,还不赶快给小侯爷赔个不是?”
沈知念抬眸。
刚才分明是宋鹤鸣上来抢水壶才导致水洒了他身上。
竟然也成了她的过错了。
再者,她跟宋鹤鸣已经和离,他作为外男,也不应出现在她的私院里。
于情相悖,于理不合。
但是当下这样的场景,就算是她有心解释,想必他们也不会听的。
倒不如不说。
看沈知念沉默,许阿狸眼波流转,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鹤鸣,你堂堂七尺男儿,沈姐姐又不是有意撒泼,你怎好因这点小事就怪罪沈姐姐?”
她说完,抬高下巴淡淡扫了沈知念一眼。
两人目光隔空对视。
许阿狸刚才的话,看似在替她说话,但是明显是把“有意撒泼”四个字扣在了她头顶上。
于氏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许姑娘真是豁达。”
许阿狸收回目光,晃着折扇走到宋鹤鸣身后,用扇柄戳了戳他胸前晕开的水渍。
“这日头正盛,暑气灼人,沈姐姐这番举动,分明是心疼你怕你热着,你该好好谢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