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生死线 第二十章 摇曳的雨

极夜的航行，不分白天与黑夜。叶向南此刻紧绷的神经也是如此，身体明明因为一夜无眠而困乏，但是精神的层面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此时此刻入睡。

只要稍加放松，他父亲的身影就会闪现在回忆中，而那个饱含神秘，行踪飘忽的父亲，又会不时地与他眼下最为困惑的人的形象重叠到了一起。

以一种无法控制的，被动的状态，重叠到了一起。

Ijiraq，这叫这个名字吧。难不成，幻象的恶灵也开始依附在我身上了吗？

他甚至有些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什么形象会有如此的多面，每一个跟古德里接触过的人似乎都会描述出一种独有的形象。

与他父亲完全没有重合的，独特的人物像。

这是叶向南从警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假如他真的有这种特别的能力，或者说魅力，那他是否也可以凭借这种东西对卢锡安施加某种心理上的影响。

重新调出所有人的近场活动轨迹，古德里没有任何让他在意的活动变化，这个原则上属于早晨的时间，他只是安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

叶向南反复地回忆起从见面到卢锡安死亡的节点。他虽然不经常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也谈不上多么尽责，但是，好歹经验是始终在的。

而从各类传感器乃至其他人的口中，他除了感觉到事件的突然性外，实在无法确定什么。

是我多疑了吗？

“还是那么的全神贯注啊。”一只手搭在了肩头。

不知道沉思了多久，莫里端着饭菜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叶向南看了眼时间，还不是交班的点。

“你今天来的这么早。”

“嗯，闲着也是闲着，顺便拿点饭菜过来，也看看大侦探有没有什么要分享的发现。”莫里把饭菜放在了叶向南面前。

叶向南不喜欢大侦探这个前缀，因为他很清楚社安的每一次出动，都不会是一个喜剧的故事。

他向往喜剧，只是从来没有出演过。

简易的速热食品，这不得不让叶向南有点怀念卢锡安的手艺，虽然很有可能在里面添加了什么。

叶向南没有动吃的，莫里也没有说话。

“如果柯特有跟你聊起过什么，那应该就是最终的版本。”他自然也知道对方的来意。

莫里无奈地咧了咧嘴。“好吧，所以，也可以排除船上有其他不稳定因素吗？”

叶向南稍加思索。

“如果你指的是德瑞克，他现在还在床上发着低烧。”他只描述了一个共同看得见的状况，多的话，他既不想说，也没有证据去说。

“那就好。”莫里没有深究。他手下的兵虽然守着德瑞克的门前，但是具体情况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莫里班长，我问个问题。”

“嗯。”

“芬利他，到底是什么人？”

莫里愣了下，然后盘起手，靠在了操控台的边上。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了？”

“我在想，你的真实任务，你的首要保护目标，是不是就是芬利。”

莫里沉默了好一阵子，又把盘着的手给放了下来。

“怎么？这是大侦探的推理带来的发现？”

“没有，只是一种职业病带来的直觉而已。”叶向南没有告诉莫里，这个直觉其实是古德里带给他的。

“这跟卢锡安的死有关联性吗？”

“也没有，当然没有，只是个人的一点在意罢了。”

“那就好，我们都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莫里又笑了笑，才站直了身子离开了控制区。

直到下午的时候，雨，还在下。

结束了值班的叶向南在休息区看见了古德里。

他看着窗外的雨。

看着，打在窗上的雨。

一个人，一盏灯，一杯爱尔兰咖啡。

等一个人。

“叶保安官。”

一句简单的问候。

本想去找的人，就在眼前。

偶然吗？巧合吗？

叶向南走到了对方所在的桌前，但没有对面而坐，而是错开了一个人的位置。

才坐了下去。

叶向南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就在不到100年前，这个地方，是不会下雨的。”古德里自说自话。

叶向南没有看他。

“我们昨晚，有聊过天吗？”叶向南没有在意对方的话，而是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忘了吗？极地恶灵的故事。”

悬吊的灯光，一阵恍惚。

古德里的目光，在那瞬间从窗里反射的叶向南挪到了他本人的身上。

“你会希腊语？”叶向南却把目光放在了杯子的雾气上。

“你想学吗？”

“卢锡安也知道你会吗？”

“当然，我们讨论过。”

“你没告诉过我。”

“因为你说，‘不用了’。”

叶向南想再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你会难过吗？”他换了个问题。

“凡人皆有一死，更多的是遗憾吧。”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你说他是自杀的。”

“有没有可能是恶灵所为？”

叶向南的这句话十分的滑稽，就如同在中世纪说村里自发生的命案是女巫妖道所为一般搞笑。

从一名执法保安官的口中说出的话。

“这倒是一个新鲜的角度。”

但古德里没有笑。

叶向南沉默了好一阵子。

“那你相信，是极地恶灵杀了他吗？”

他始终，不是以玩笑的角度在讲述这个可能性。

“我很愿意相信。”

“所以你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吗？”

古德里注视着叶向南的双眼。

“恶灵幻象造成的不过是孤立的死，而造成‘幽冥号’与‘惊恐号’覆灭的，到底还是人吃人。”然后给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回答。

回答过后，叶向南终于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你，是不是‘第一监视者’？”

这也是叶向南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

“不是。”

也是古德里第二次给出同样的回答。

他无言以对。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

古德里起身。

“叶保安官，漫长的旅途容易让人迷失起点。”

然后，

又离开了。

叶向南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向顶上那摇曳的孤光。

忽明，忽暗。

——

妈的，

真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