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生死线 第七十九章 忠诚

当靠在电梯幕墙上，疲惫不已的佐科夫脑中回放了一遍六年前的往事时，电梯的下降深度刚刚跨过了90米。

至于前90米，这电梯中的三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他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也可能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说过一句话。

除了电梯的外部零部件发出‘滴答’般的细微响动在提醒他们电梯在运作外，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不存在第二种声音了。

肩膀上的贯穿伤，他适应了。

小腿上的伤，只要不出现大动作，那种刺痛也尚能接受。

这个电梯，是靠动态密码启动的，中心主任的身份卡不过是用来开门的权限。它的下降方式也似乎与一般的有所不同。像是以一种梯形的斜度在下降，而不是垂直向下，因为刚开始启动时，佐科夫花了点时间来适应平衡。

电梯的体积大小，也大约是一般电梯的1.5倍，这不合理的高度设计，甚至可以容纳一副体面的棺材，显然不仅是为了运输人而设计的。

佐科夫不理解，也没兴趣理解。

算了，很快，就能知道这里最后的秘密了。

佐科夫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

蹲在角落里暗自伤神的安柏。

背靠幕墙，一言不发的叶向南。

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想，终于赢得了与海尔曼之间的对决。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我也会杀你。但如果你能活着，就不能让他死，起码在得到所有秘密前。”

“我知道了。”

因为佐科夫与海尔曼都很清楚海尔曼自身的缺点是什么。

而从严格意义来说，佐科夫的汇报对象，也不单单是海尔曼，万一海尔曼真的死了，只要他能带出秘密活下去，那他的家人也能活下去。

可对于海尔曼会死这件事，他还是很难想象。

但对于自己带着秘密活下去这件事，他开始了盘算。

女人不是问题，至于叶向南，或许会更棘手一点，但他手里，还有一样压倒性的优势。

只是，佐科夫的心里，其实并不想杀叶向南，如果叶向南能达成某种妥协，那么三人最后合力再离开这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不仅是情感上的问题，更是基于现实的考量。

“佐科夫，你的腿伤，怎么样了？”叶向南的话，突然打破了这运动中的寂静。

他看着佐科夫。

显示屏上，下沉的深度，仍在继续刷新。

“还行，走动不会有太大影响。”

“是吗？不如，我帮你检查一下。”叶向南又说，同时，他的身子离开了靠着的幕墙，跨了一步，站在电梯的中央，就要走向佐科夫。

佐科夫眉间一紧，一种违和感从他的心中掠过。

一步，又是一步。

他迅速地一手从身后抽出手枪，指在了叶向南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丢了魂的安柏，又吓得想往墙角再缩进去一些。

叶向南也停下了脚步，他咧了咧嘴，打算缓和这尴尬的场面。

“喂喂喂，不是吧。佐科夫，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是我太紧张了吗？不对吧。是你第一句应该问‘你的枪是怎么来的？’才对吧。”佐科夫的脸色虽然发白，但是意志力倒还是相当坚强，多年的军旅生涯，这点出血还不算什么严重的情况。

叶向南收起了笑容。

“你怎么发现的。”

“你如果真的出于对我关心，应该让安柏过来检查，但是你说话的同时，却用身子挡在了我与她之间，你是想顺便拿走这把枪吧。”

叶向南没有反驳。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佐科夫问。

叶向南沉默了片刻。

“这取决于你想听最开始的，还是最后的确定。”他还保持着镇定。

佐科夫看了一眼下降深度，还不到120米。

“还有点时间，你不妨展开说说。”佐科夫稍微挪动了一下他受伤的腿，也暗示了叶向南如果要放手一搏，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最开始，是在木屋时的陷阱。”叶向南倒也真的配合着开了口，与此同时，他也靠后走了一步，护在了安柏的身前。

“哦？是我做的太不自然了吗？”

“不，并不是。而是他们来得太快了。陷阱本身抹掉了一切可以花费时间进行搜查的痕迹，结果大火让海尔曼只能集中精力在寻找屋子外围的蛛丝马迹上。

当时能花时间在木屋外围为他提供线索的人，我想不出有几个人。

这是我最开始产生疑惑的原因。

然后，你又不让我接触那逃亡出来的研究员的尸体，我后来在想，海尔曼之所以能不通过炸药进入卡安纳克中心，他手上的身份卡是帮了大忙的，至于那身份卡从哪里来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当然这事也不能怪你，可能你真的是出于好心建议，而判断的，始终是我。

不过，在进入中心后，第一次发现海尔曼已经来到身后的时候，你建议我绕进休息区，但是你当时却没有告诉我他们手上有‘黄蜂’这样的无人机。那个时候，我也还是没有怀疑你，只是觉得，你可能只是考虑的不仔细而已。

现在看来，你其实是考虑得十分仔细的那种人才对。”

叶向南苦笑了一下。

但是佐科夫没有笑，他甚至没有展露出表情。

“继续说吧。让你真正开始怀疑的时候。”

“真正开始怀疑你的时候，是从海尔曼没有杀你开始。经过了跟他的接触，我越是发现，他能留下命的人，都只是有利用价值的人，但是你不是我们队伍的人，当时作为叛徒的你的身上，我看不到对他有这样的价值。

他故意打伤你，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们的内心形成一种对你的亏欠，而不得不带着一个受伤的人一起走。”

“但是，他也确实准备杀了我。”

“是的，是的。”叶向南不由得发出一声慨叹。

“海尔曼这个人其中恐怖的地方在于他的价值衡量是即时变化的，准确度就像一台简单运算的计算机一样。只要当时留下你拖住了怪物，那现在在你位置上的，恐怕真的会是他。那你这道保险，也就没有意义了。”

“真是讽刺，却是你保护了我。”

“嗯。”叶向南苦涩地点了点头。

“不过也是那个瞬间，我确定了对你的怀疑。因为挡在你身后的那个瞬间，我才发现，你的身上，好像多了一样本该被没收了的东西，只是当时过于仓促，我也没有细想。”

“所以，其实你刚刚站在电梯里，是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心理斗争吗？叶向南保安官，你真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啊。”

佐科夫说罢，竟叹了口气。

叶向南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佐科夫说这句话，也让他想起来莫里说过同样的话。

“你指责的没错，但说的，不完全是。我刚也在想，为什么你没有在进电梯前，拔出枪让我等海尔曼。”

“那你得到结论了吗？”

“嗯，因为，他可能对你下达过类似不到秘密的终点，也不能让我死这样的命令。我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命令，似乎也很符合海尔曼的性格。他是一个，对理想，对目标，高于自己生命的人。”

佐科夫一边看着屏幕上的下降计数，一边听着叶向南的描述，直到最后。

“可能吧。”他只回答了三个字。

这个不大的空间，又一次沉寂了下来。

而这一次，是一次漫长的沉默。

直到，电梯在地下200米的深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