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鬼事录 第11章 血战清槐（二）

申时.箭楼

箭簇卡进柳凰英的锁子甲，她折断箭杆继续挥刀。

箭楼的木阶已被血浸得打滑，守军的肠子挂在女墙箭孔上。

三万守城兵将，现已不足三千。

“庆国儿郎！”武玄戈呕着血沫撞向敌将，一双眼早已杀得通红：“誓死卫国！”

长刀贯穿敌方将领咽喉的瞬间，武玄戈同那人一起从三丈高的箭楼坠下，砸在插满箭矢的尸体堆上。

柳凰英看到的，是丈夫的断指飞向城头的战旗，玄色的龙纹旗浸透鲜血，在残阳里黑得发亮。

柳凰英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奋力斩下身旁敌军的头颅。

子夜.城墙缺口

最后一千守军退守内墙时，柳凰英浑身都是粘稠的血液，腹中胎儿一动不动。

吴军的火把照亮她隆起的小腹，敌兵惊骇的看着这个腹缠软甲，满身是血的女将，竟是一时怔愣，无人敢率先上前。

柳凰英握紧长刀，立于城楼。

身后是那一千守城士兵，人人眼中印照着火光，长刀横立，视死如归。

“杀啊！”最终，敌方率先出击。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南面传来号角长鸣。

柳凰英砍翻身旁敌兵，倚着插满箭矢的旗杆望去——庆国援军的玄色大旗在二十里外扬起尘烟。

幸存的守军突然爆发出嘶哑的吼叫声，他们砸碎最后的几坛火油，点燃了堆积在缺口的尸堆。

冲天的火光中，柳凰英迎向朝阳，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腹中胎儿乖巧安静，柳凰英踏着尸山，艰难的找到丈夫的尸身，解下战袍盖住他面目全非的遗体。

她伸手触碰武玄戈紧握着长刀的右手，发现丈夫的断指仍死死扣着刀柄。

直到此刻，柳凰英才终于失声痛哭。

援军的到来让整个战场的局面瞬间逆转，柳凰英以及仅剩的三百守将被带回城中治疗，之前疏散的城中百姓，也陆续回来了。

丈夫的尸体还未下葬，柳凰英身着白衣，拖着沉重的伤体，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为丈夫净身。

下一刻，前来支援的将军王铮突然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

“王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柳凰英惊讶问道。

“西云城守将武玄戈，豢养私兵，在吴军来犯时，带其妻柳凰英临阵脱逃，弃城不顾，视为乱臣贼子！本将到来后，捉拿二人，岂料这二人却带领私兵拼死抵抗，已被本将当场诛杀！”王铮冷着脸，说出这段话。

柳凰英呆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王铮，“你在说什么？”

“来人，拿下！”王铮却不回答，只冷冷的下令。

身旁的士兵面无表情的朝着柳凰英走来。

“我看谁敢！”柳凰英提起身旁的长剑，直指王铮，怒声开口：“我夫战死沙场，我身怀六甲亦阵前厮杀！何曾豢养私兵？何曾临阵脱逃？三万将士浴血奋战无一人退缩，王铮，你污蔑忠良血口喷人！”

王铮冷冷一笑，“柳夫人，要怪，只能怪你夫妻二人命不好罢了。”说罢，抬手一挥。

身旁的将士立刻挥刀。

柳凰英本就身怀六甲，力战之后早已是强弩之末，独自一人对战又哪里有胜算？不过片刻，就被士兵打压住，为怕她脱逃，王铮甚至拿出长长的铁链穿过她的琵琶骨，将她锁住。

“王铮！”柳凰英浑身鲜血，目光恨恨的看向他：“空口白牙就想置我夫妻二人于死地吗？城中百姓自是见证者！我夫妻二人力战守城，是不争的事实！”

“呵！”王铮冷笑，挥挥手：“带走吧。”

柳凰英被穿着琵琶骨，带着镣铐拖出了府门，满身鲜血踉踉跄跄，腹中胎儿躁动不安。

门外站满了百姓。

柳凰英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扬声大喊：“诸位百姓！王铮污蔑我夫武玄戈临阵脱逃，污蔑我夫妻二人未曾守城，置百姓于不顾！可是诸位皆是见证者，我们誓死守城的啊！还我们清白！还我们清白！”

“呸！”一个白发老者站了出来，指着柳凰英怒骂：“你们夫妻二人置我们百姓于不顾，敌军来时你们带上细软就跑！若不是林锋校尉带领士兵守城，我们早已被敌军杀死！我呸！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还有脸说清白！”

柳凰英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那老者。

周围的百姓似乎是被那老者领了头，都对柳凰英露出厌恶的表情。

“嘭”！

一个鸡蛋砸在柳凰英的头上，蛋液顺着她的脑门流了满脸。

随后，各种烂菜叶，臭鸡蛋都朝着柳凰英飞来。

柳凰英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瞬间痛不欲生。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百姓分明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带领士兵回城守卫，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铮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凰英。

“走吧。”

柳凰英再度被拖着往前走。

她沉默不语，脑中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与丈夫明明就是有功之臣，丈夫甚至战死沙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小腹隐隐作痛，柳凰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直到被扔进一道石门后，才倒在地上。

“夫人！”身边立刻有人围上来。

柳凰英抬眼一看，才发现眼前并不是牢房，而是一个空旷的山洞，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人人带伤，全部被脚链锁着，入目所及，竟全部都是那些在战场上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夫人，你怎么也进来了？”其中一人扶起柳凰英，焦急的问道。

柳凰英也问：“你们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大家将事情七嘴八舌的一说，所有人立刻躁动起来。

“妈了个巴子！老子们出生入死！这群狗东西怎么敢这样颠倒黑白？”

“咱们想办法杀出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这样冤枉将军啊！”

想到尸骨未寒的武玄戈，柳凰英咬了咬牙，抚摸着硕大的肚子，眼中迸发出光亮来：“为了那些战死的兄弟不被污蔑，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不能任由他们将我们打成乱臣贼子，一定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众人纷纷附和。

看着柳凰英大腹便便却被锁住琵琶骨，其中几人心疼的看了看柳凰英的肚子，小声道：“小将军还未出世，却要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柳凰英沉默下来。

武烬麟。

烬火新生。

夫君啊……这一场仗打完了，我们的孩儿，却和我们一起被蒙上了不白之冤，囚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