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燎原 第38章 西园八校尉

太行山脉的褶皱深处，黑山军大寨如巨兽盘踞。

岩壁上松脂火把噼啪作响，将张燕赤色帻巾染成暗红。

他赤足踏在虎皮石座上，狼牙棒尖端挑起一卷残破的飞燕旗，布帛撕裂处炭灰涂鸦的\"张麻子\"三字犹如刀刻，血迹未干的\"张\"字最后一捺拖出长长裂痕，似要将旗面生生劈开。

\"轘辕劫金车如探囊，荥阳烧官仓若点灯......\"张燕独眼扫过帐下三十六寨头目，喉间滚出闷雷般的笑声，\"这麻子散财的本事，倒比老子更像侠盗！\"

瘸腿老兵缩在帐角阴影里，突然被飞来的酒囊砸中肩头。

半囊浊酒泼在火堆中，腾起的火焰映出张燕狰狞笑意：\"传令各寨！凡寻得张麻子者——\"

他反手将残旗掷入火堆，金线绣的飞燕在烈焰中蜷曲成团，\"赏金五百两！若能劝其入伙......\"

狼牙棒猛然插入青石地面，碎石飞溅，\"老子分他北寨五峰，外带三千石陈年粟米！\"

帐中死寂刹那，岩缝渗出的山泉滴落铜盆的声响清晰可闻。

瘸腿老兵忽然膝行向前，残缺的右手紧攥着半幅焦黑蜀锦：\"渠帅，那麻子劫金车时......\"他抖开锦缎，蟒纹独眼处赫然盖着黑山军朱砂印，\"用的是咱寨子里三年前的旧旗号。\"

张燕独眼瞳孔骤缩。火光照亮他脸上那道贯穿眉骨的旧疤——正是三年前与官军血战钜鹿时，被流矢所伤。

他忽然放声大笑，震落岩顶积尘：\"好！好个张麻子！\"狼牙棒挑起老兵手中残锦，蟒纹在火光中如活物扭动，\"既用我黑山旗号，便是认我这瓢把子！\"

帐外山风呼啸，带着松针清苦的气息卷入军帐。张燕抓起案头酒坛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虬髯滴落，在火堆中炸起细碎星火：\"若你们有人遇到便告诉那麻子，北寨的桃花酿，老子给他窖了整五年！\"

八月初九，洛阳大将军府。

何进金甲未卸，虎头湛金枪斜倚案头，枪尖犹沾着晨露。他展开案头诏书，帛面“无上将军”四字映着烛火，唇角勾起冷笑。

铜漏滴答声中，曹操玄甲佩刀踏入殿内，狭目扫过诏书，忽地轻笑：“大将军可知？十常侍今日朝会奏请陛下，说‘张麻子’聚众作乱，要调北军五校剿匪呢。”

何进指尖叩响案上虎符，金铁交击声里混着嗤笑：“这群阉狗倒是会栽赃！轘辕关的金车分明是他们‘自家’吞了，倒赖给什么山野流寇！”

曹操解下刀鞘，蘸着茶汤在案上勾画：“张让那老贼咬定是黑山贼所为，还献了份‘剿匪方略’——要袁本初率西园军出关，顺便清查流民。”他狭目微眯，“可惜啊，他们连‘张麻子’是人是鬼都摸不清。”

“蠢货！”何进猛拍桌案，震得枪缨乱颤，“真当天下人瞎了不成？劫金车、散粟米，哪桩不是剜他们心肝的勾当！”

他忽又冷笑，“也罢，让袁本初去陪阉党唱戏，柳珩的戍卫之权——”

“自然牢牢捏在咱们掌心。”曹操接话，错金刀鞘轻点洛阳舆图，“柳校尉这‘左校尉’的虎符，可比袁绍那虚衔实在得多。”

檐外忽有惊雀掠过，何进拾起枪尖挑灭烛火，阴影中眸光如刃：“传话给柳珩，戍卫洛阳十二门时，多备几面‘黑山贼旗’……既然阉党爱演，咱们便送他们一场大戏！”

初十。

西园校场的青砖地被烈日烤得发烫，黄罗伞盖的流苏在热风中纹丝不动。

刘宏斜倚龙纹步辇，十二旒白玉珠帘后透出浑浊的目光，嘴角挂着似醒非醒的涎水。

八名羽林郎抬辇的肩甲已被汗水浸透，却不敢稍动分毫——三日前，因步辇颠簸被杖毙的同僚，尸首还挂在西园马厩示众。

袁绍的白袍以冰蚕丝织就，日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冷芒。金甲肩吞的狻猊兽首怒目圆睁，与腰间思召剑的睚眦剑格相映成趣。他踏前一步，剑鞘上镶嵌的蓝田玉撞上青铜将台，清越声响惊起远处槐树上栖鸦。

“奉天子诏，立西园八校尉——上军校尉袁绍、中军 胶尉鲍鸿、下军校尉曹操、典军校尉赵融、助军左 校尉冯芳、助军右校尉夏牟、左校尉柳珩、右校尉 淳于琼！”

皇帝在宣布诏令以后就走了，或许他觉得这件事情也不是很重要，场上只留袁绍继续宣读。

\"……左校尉柳珩——\"

袁绍的尾音在热浪中陡然沉下。柳珩黑袍下的玄甲泛着乌青，细看竟是淬火时混入玄铁粉的幽光。新换的银章悬在青绶上，绶带石青底色间织着银线云雷纹——恰是二千石官员独享的章纹。

思召剑鞘忽地贴上柳珩右臂甲，凉意透过鳞甲缝隙刺入肌肤。

袁绍广袖上的赤螭纹随动作起伏，金线绣的怒睛正对柳珩咽喉：

\"左校尉柳珩，掌洛阳十二门戍卫，兼领流民安置。洛阳十二门每日进出流民数千，柳校尉安置时可要小心。另外……\"

他忽然压低嗓音“柳君既为朝廷命官，‘张麻子’的买卖可要收敛些。”

校场东南角忽然爆出酒嗝声。淳于琼抱着半人高的酒瓮瘫坐旗杆下，瓮口溢出的桑落酒正将右校尉的虎符泡得发胀。

曹操的错金刀鞘适时敲响铜锣，惊得赵融手中令旗掉落尘埃——这声锣响，恰掩去柳珩甲缝间滑落的半粒火石。

当夜，袁绍府邸。

八校尉齐聚，淳于琼抱酒瓮醉卧阶前，赵融与冯芳斗剑助兴。柳珩独坐廊下，指尖摩挲新铸的左校尉虎符——符上暗刻飞白体“民”字，与金饼上的如出一辙。

袁绍解下思召剑置于案头：“诸君皆知，无上将军……也就是陛下成立八校尉是为了制衡何大将军……还有阉党”

他目光扫过柳珩腰间佩剑，“柳君戍卫洛阳，明处需持洛阳法度，暗里……”

曹操忽掷来一卷帛书，赫然是诸多强征“修宫钱”的新账：“暗里嘛，咱们得学张麻子，劫金散财两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