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一道考题。
不仅如此,他觉得父皇对自己所有的提问,都是在试探。
毕竟以父皇的英明神武,什么是需要问我的?
而既然有考题,那么就有答案。
正确的答案。
晋王的挣扎,皇帝看在眼里。他的出发点不是吓他,所以便没有继续盯着,看着御案上的试卷,他又作出随意的说道:“就说说,这三篇文章的见解。”
听到这个,晋王那紧张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一些。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这些文章他都看得明白。
除了对于《劝学》竟然那么好有些意外,其它的基本上和考官们的想法保持趋同。
那就是这三篇文章,真的很好。
再加上一直在督科考阅卷,听到了国子监师傅们的讨论,所以他的信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稍作酝酿后,晋王道:“这三篇文章,皆为出类拔萃的优秀策论。分别,提出了三种不一样的,解决储粮困难的思路。”
“《梯税法》,按照拥有田亩的多寡进行税收的提高。原本那些大地主和普通百姓的税是一样的,而现在对大地主加了重税,对商贾加了重税,短期内应该能够解决储粮危机。后续的,看执行的力度,或许能够贯彻。”
聊到这里,他又谈及了自己的认识:“此举,并未改变当官不纳税的根基。只是将那些在职官员名下以外的田亩加增税赋。儿臣想,是柔和的,世家大族也是能接受的。”
缓缓的,皇帝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被认可,晋王脸上的笑容重新出现。
说话,也更加从容一些:“相反,《大河赋》就不是为了短期。治理河道,开垦新地,此举周期漫长,不过一旦成功,或可解决百万民生。钱的话,也是从那些世家出。北边齐贼压境,国势动荡…正是考验他们忠心的时候。”
“捐的越多越忠心。”
皇帝轻描淡写搭茬。
见父皇还能开玩笑,晋王身上的负担全部没了。
“最后,《屯田策》。”
晋王继续认真的说道:“它主张,将除开边境重地的地方军队、民团集中,然后收拢流民,集体生活。因为兵力和人力集中,开垦,修渠,治河效率大大提高。人均可种田亩,至少比散户多出一倍。虽同样按照三七的赋税比,但可得税粮,大大增加。”
自始至终,皇帝听的很认真,没有一次打断。
“但这样做,也有一点问题。”
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晋王分析道:“世家遮荫人口,靠的就是让那些没有田亩的佃户给他们种植,赚取仅够糊口的口粮。而屯田,虽田亩依旧不属于流民,但分成为三七,所得余粮远超于给世家当佃户。甚至说,相当于重新拥有了土地。屯田实质上,是与世家争夺人口。”
听到这一番话,皇帝第一次的,认真的看向了晋王。
这些话,大学士们不会说。
所以,这是晋王自己琢磨出的道理。
这是他,自己的话。
“所以三篇里,晋王喜欢哪一篇?”皇帝凝视着他,问道。
明白了,父皇心仪《屯田策》!
“回父皇,儿臣觉得《屯田策》最佳。”
相当果断的,晋王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并且,与皇帝对视。
大臣直视皇帝为冒犯不臣。
但儿子与父亲这样做,并无问题。
对于他的回答,皇帝没有说话。
接着,将御案上的一份奏折抽了出来,交给了陈公公。
陈公公呈着奏折,缓缓走到晋王面前,弯腰献上。
带着一些疑惑,晋王打开了奏折。
看到的那一刻,他睁大了眼睛。
《为赈灾事屯田五策》
日期,三月十五。
早在三个月之前,与《屯田策》类似的奏疏已经由军机大臣提出了!
有些错愕抬起头,晋王不解道:“难道这篇策论有抄袭嫌疑?”
这句话一出,皇帝的整张脸都垮了。
脸色阴沉看着晋王,隐约透露出一丝的‘无语’。
“应,应不是抄袭。”
晋王连忙改口。
这种直接对皇帝的秘密奏疏,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而且科考学子都能够想到的治国良策,高官厚禄的军机大臣想不到?
那为什么这个奏疏上报了三个月,朝廷却一点屯田的讨论都没有……
难道说,皇帝并不认可?
“《屯田策》虽然能治标本…但做法过于激进,还有待商榷。”
不然为什么这封奏疏能够压几个月,一点讨论都没有?
“那晋王觉得应是哪一篇?”皇帝问。
晋王思索后,根据皇帝的反应道:“可行性看来,还是《大河赋》。而且…能治根本。”
“你刚才不是喜欢《屯田策》吗?”
一个问题,把晋王的脑子问空灵。
《大河赋》也不对吗?
的确,《屯田策》最优,治河是会失败的。
可是,为什么《屯田策》最好,父皇却不用呢?
为什么?
为什么?
晋王的脑子飞速转动,越来越热,心也慌了。
“儿臣觉得,还是《屯田策》……”
“那《屯田策》就是解元了。”
“此事,全由陛下决断……”
晋王越来越怂,直到说出了这句话。
作为目前的嫡长子,皇帝这一次的表情,复杂到有些悲哀。
抬起手,指着晋王:“如果你是皇帝,你该如何做一件你想做的事情。”
“儿臣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心!”
听到这话,晋王啪的一下就跪在地上,匍匐着身体,战战兢兢。
皇帝起身,走到了晋王的面前。
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强行的‘扶’了起来。
然后,一点点的拽到了御案前,在晋王哆嗦的抗拒中,竟直接按在了位置上。
“父皇…父皇……”
惊恐的抬起头,看着皇帝,晋王脸色都要惨白了。
这时,陈公公悄然的退出了内室。
“说,如果你是皇帝,你该如何做一件你想做的事情。”
坐在圆凳上,皇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吞咽了一口唾沫。
紧张的,晋王慢慢开口道:“我将……”
“称朕!”
两个字如雷鸣一样,炸的晋王差点腿瘫坐在地上。
浑身打颤的他,几乎要带着哭腔道:“朕…朕若想做一件事情,会先与机要大臣商榷,再在某些郡县施行,倘若可行后,再推广全国……”
“朕告诉你!”
愤怒的站起身,打断晋王发言,皇帝抬起手指,一指,一点,厉声道:“你若想做一件事情,就要让天下人看到,是有人想做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