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麦在屋后宰鹅,身边两个孩子叽叽呱呱地讲话。
家里的鹅不开眼,织宋将秦香莲的话听进心里去,想多做些事为姊姊分忧,比如喂鹅,不料鹅从棚子里飞出来啄破了织宋的裤子,吓得织宋在院子里哭了半天。
秦香莲心疼坏了,立即让陈年麦宰了这只鹅,为织宋报仇。
陈年麦也心疼坏了,这只鹅羽没剪好也没教好,竟然叨人,现在就被宰了好可惜,重量还长得不够足呢。
不过想着宰了鹅有肉吃,陈年麦给鹅关起来断食一夜,次日早上起来宰。
先放血,再用冷水浸润,最后将整只鹅扔到加了碱的沸水里烫透,就可以开始喊陈老娘来推鹅毛了。
鹅毛也是个好东西,陈老娘用筐子装着,偶尔有几根掉出来的,织宋和骙骙就乖乖地捡回筐子里。
陈年麦手上老茧不如陈老娘厚,在热水里推不了鹅毛,水冷了就又不好推了,所以顺着鹅毛生长的纹路往下推鹅毛的活儿就交由陈老娘来,他只帮着拔拔鹅身上的绒毛。
陈老娘让陈年麦停手去吃饭:“吃完去放牛,中午早点回来,家里柴不多了,再捡一些回来。”
骙骙在家里吃过了,织宋也吃了何氏给她蒸的鹅蛋羹,秦香莲早上也吃的这个,里头还加了肉沫。
而陈年麦因着要出去干活,吃的菜窝头配咸鸭蛋。
“鹅身上好多毛啊!”
“对啊对啊!”
“鹅不爱干净,好臭诶!”
“真的真的!”
“……”
陈老娘也觉得织宋和骙骙俩人凑一起有点太吵了,又热心地伸手帮忙,实则是添乱,便给她们几根大鹅毛,让她们拿着出去找陈跛子给她们做毽子玩,不要在这里了。
俩人手牵手捏着几根鹅毛风一样跑走,陈老娘耳边总算清净,她沉下心,细细处理起鹅毛。
另一边,秦香莲正在验收春茶的质量,她使用的是独特的蒸青手法,先蒸再晾,晾干再烘,烘后再揉,揉后再炒,制成后茶叶紧细如针,翠绿优润,其中部分茶叶上还有白毫结晶。
看品相,是十分成功的银针绿茶。
北宋喝茶并不是直接冲泡,而是点茶,将茶叶磨粉后调制,秦香莲喝不惯那个,平日里家里也是直接泡,这回也照例,热水环壁冲泡,快速出汤。
茶香袅袅,清新自然。
待温度合适入口,秦香莲递了一杯给陈跛子,问:“阿舅尝尝,比之从前喝的如何?”
陈跛子接过来一口喝了,答:“不苦还回甘,好喝!”
织宋和骙骙在一边等陈跛子做毽子,本眼巴巴看着陈跛子,这下眼巴巴看着秦香莲。
秦香莲摇摇头:“小孩子不可以喝茶,喝了长不高的哦。”
前院喝茶踢毽子,后院陈老娘也终于拔完了鹅毛,等何氏摘完桑叶回来,拿干草点起堆火,将鹅又燎一遍,这样能将皮上难以拔净的小绒毛去干净。
何氏提着鹅回了灶房,陈老娘则去了蚕室,喂蚕。
鹅斩小块之前,便仔细洗干净沥干,再宰便不洗直接下锅,保持鹅肉的干爽,也更容易炒出腥气。
瞅着时间差不多,何氏才操刀分鹅,她耐心地将鹅剁成更易成熟入味的小块,这样省柴火也省油盐调料,宰完后起锅,鹅皮油脂厚实,所以何氏只放了少量猪油用来润锅也丰富香味。
猪油下锅便将姜片蒜子和泡过水的几种简单香料投入锅中炸香,待猪油滚热激发出香料的浓烈味道,灶下燃起大火,一大筐鹅肉和鹅内脏下锅,迅速翻炒,霸道的肉香刺激着人的味蕾,口水跟着迅速分泌。
炒香鹅肉,接下来便是调味,加滚水炖煮,何氏盖上锅盖,这回还是吃几掺的杂粮饼子,只里头大半放的是菜,待鹅炖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贴到锅边。
何氏又出去将泡发好的干豆角端进来,另去摘了些新鲜豆角,扯了几根香气比葱更霸道的大蒜叶。
干豆角和蒜叶切短适合入口,鲜豆角只摘去头尾。
做完这一切,锅里鹅也炖得差不多,干豆角和鲜豆角一起扔进去,把饼子快速贴上,蒜叶留着出锅前再撒进去。
陈年麦惦记着吃鹅,今天中午回来得快,他将背上的柴卸到灶房旁边的柴房里,喜滋滋地凑到厨房里闻香,何氏就让他留下看火。
何氏刚才取干豆角时,见着了旁边泡着水的蕨菜,又记起来了齐婶子拿过来的那条腊肉,骙骙在这,中午再加个腊肉炒蕨菜。
今天秦香莲家吃饭早,一家人都犯了馋虫,织宋和骙骙连毽子都不想玩了,直盯着灶房的方向。
齐婶子和小齐氏刚送完饭从地里回来,想去喊骙骙回家吃饭,走到门前闻到秦香莲家霸道的肉香,齐婶子忙止住了步子,也拉住了准备敲门的小齐氏。
小齐氏不解,齐婶子道:“算了,你香莲妹子随她爹,也是个大方的,你若敲了门,她吃肉,必定扯着我俩也在她家吃,那样不好,骙骙一个人再能吃,也吃不了多少的。骙骙和织宋亲近,回头咱们也留织宋吃几顿便是,只心里存着情。”
小齐氏点点头,又吸了吸鼻子:“阿姑,什么肉,咋这么香?”
齐婶子也咂咂嘴:“鹅肉吧,她阿姑确实是个手艺好的。”
屋里头骙骙一边吃,一边看着面前的一盆肉,一边还要说话:“姊姊,我也想做你家的孩子,姊姊,我也要在你家过一辈子,我可以不可以和织宋一样和你过一辈子啊?”
油滋滋肉嘟嘟的小嘴说出了一辈子的承诺,秦香莲怎么也想不到,一只鹅就能收买小姑娘的一片心。
陈年麦本有些放不开,见骙骙都吃得随意极了,立时也放开,吃得头也不抬,就何氏仍克制极了,此时嘴里没肉第一个笑了。
陈老娘逗她道:“骙骙,我们家是没意见的,但这事还得你家里同意。”
回去骙骙就说,自己已经决心到秦香莲家过日子,从此不是她爹秦庆云的女儿秦骙骙,而是她姊姊秦香莲的妹妹秦骙骙。
齐婶子知道骙骙最爱她娘,忍着笑问她:“你去香莲姊姊家当孩子,那你娘嘞,怎么办?”
骙骙理所应当:“我娘还是我的娘啊,她跟着我一起到姊姊家。”
齐婶子又问:“那你娘和你香莲姊姊什么关系?”
骙骙脱口而出:“让我娘去做我姊姊的媳妇就好了吧!”
家里人俱都笑倒了,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第二天,为了留住孙女骙骙,秦老头家也炖了只大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