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阿瑾真是我这几年见过最有天赋的青年才俊了,”叶庭樾看着褚瑾,镜片后的眼睛含着恰到好处的欣赏,端着茶杯举起,目光专注地落在褚瑾脸上,“韩教授跟我夸过你你,要不要考虑来叶氏实习?我们研发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韩老师和您认识吗?”,凑近了,褚瑾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龙井茶香气。
他放下筷子,举起橙汁和他碰杯,黑框眼镜下的眉眼清冷而真挚,好像对暗处的心思一无所觉,“我会考虑的,谢谢叶总的好意了。”
“叫我庭樾吧,那我也学你姐姐,叫你瑾瑾,怎么样?”
褚瑾看他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轻嗯一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餐桌上的气氛渐渐活络,褚瑾小口啜饮着橙汁,偶尔接几句叶庭樾抛来的话题。
两人从人工智能聊到量子计算,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架势。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叶庭樾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还贴心地为褚瑾布了几次菜。
双胞胎早已吃饱,正凑在一起看平板电脑上的动画片。褚佑安腮帮子还鼓着没咽下去的奶黄包,晃着两条小短腿,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只有褚瑜始终静默,她涂着车厘子色指甲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筷子尾端,目光在相谈甚欢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叶庭樾恍若未觉,视线始终锁定在褚瑾身上。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显得格外真诚,活脱脱一个关心后辈的知心大哥哥模样。
只是当褚瑾低头喝汤时,没人注意到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晦暗光芒。
一顿饭吃到最后宾主皆欢,保镖推着叶庭樾的轮椅,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路灯已经次第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着一行人走到门口。
“这么晚了,怕是不安全。”叶庭樾停在园林的拱门下,仰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少年。他苍白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腕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明明是坐在下位,可却仰起头看着眼前自己心心念念的瘦弱少年,“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褚瑾还没回答,他身后的褚瑜已经牵起双胞胎的小手,车厘子色的指甲在路灯下格外醒目。
\"多谢叶总的好意了,\"她抢先开口,将两个孩子往身边带了带,\"我朋友要来接我们。\"
叶庭樾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芒,很快又恢复成温和的笑意。\"好吧。\"
他微微叹息,抬头时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你愿意跟我拥抱一下再分别吗?\"
位高权重的男人眼里波光粼粼看着你,简直像求欢的小狗狗,这让人怎么忍心拒绝?
褚瑾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的熟悉感越来越大。
他想要验证某些呼之欲出的猜测,没忍住附身,把头贴在西装男人滚烫的脖颈。
叶庭樾的脉搏在他脸颊下跳动,皮肤下的青筋像是感知到什么般突然鼓动两下,灼热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
褚瑾的长睫轻轻颤动,在对方颈侧投下一小片阴影,刹那间,他闻到龙井绿茶香水下掩藏的一缕熟悉气息。
那明明是江枫的气息。
他直起身时,看着眼前的残疾上位者,嘴角微动,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晚风微冷,撩起他凌乱的黑色碎发,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藏了笑意,看上去更像摄人心魄的竹林妖精。
\"叶总,再见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
四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外头传来没听过的女声和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扬长而去,隐匿在夜色里。
而叶庭樾的轮椅还停在原地,鼻腔里似乎仍然残存着熟悉的冷梅气息,他抬手摸了摸方才被触碰过的颈侧,那里还残留着少年呼吸的温度。
“叶总,我们回去吧。”老管家从暗处出来,在渐大的风声中把看上去心情不错的人推走了。
叶庭樾放任他的动作,闭目仰头,昏黄的灯光描摹着他绷紧的颈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疯狂撞击着肋骨,仿佛要破体而出。
“瑾瑾……”
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轮椅的金属部件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男人像头被铁链锁住的困兽,仰头凝视着被壁灯照亮的玻璃展柜。
那些被精心保存的物件在暖光中泛着诡异的柔光,像一座献给神明的祭坛。
可那明明都是些被仔仔细细放在玻璃橱柜里的日常用品。
被丢弃的旧外套,洗到发黄还留着洗衣液的淡香的t恤,甚至还有那人穿过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棉袜,医院里贴身穿的病号服……
四面墙上贴满照片,不同角度的少年在相纸里微笑、阅读、沉睡,包裹着这个孤坐着的男人。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玻璃表面,在冰冷的平面上留下蜿蜒的雾气。他忽然抓起一件叠放在膝头的卫衣,整张脸深深埋进织物里。
如果褚瑾在场,一定能认出那件衣服是自己半个月前捐给山区儿童的爱心衣服。
棉质布料吸饱了地下室潮湿的空气,却奇迹般保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叶庭樾身体颤抖着,剧烈喘息着,仿佛这样就能重新跌进那个转瞬即逝的拥抱。
指节因过度用力的忍耐而发白,轮椅扶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这么坏......\"闷在衣物里的声音带着扭曲的阴暗,\"你肯定会被我吓到的吧。\"
埋在衣服里的神色渐渐从痴狂变得扭曲。
大颗的泪珠顺着眼睫毛砸在膝头的衣物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男人发出呜咽的声音,死死摇着自己那双废腿,轮椅在剧烈动作下猛地倾斜。
他想要站起来行走,又一次次重重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最后他抬着头,爬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照片。
少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正坐在花园长椅上看书。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叶庭樾拖着残废的下半身,一寸寸挪到墙边。颤抖的嘴唇贴上照片中少年的脸颊,咸涩的泪水在相纸表面晕开。他像虔诚的信徒亲吻圣像,又像野兽在标记猎物。
大颗的泪珠滚落在照片上,掉落在地上,最后被蒸干,仿佛从未出现过,除了这座牢笼一般的密室主人,再也无人知晓。
连被猛兽盯上的少年也从不知道。
——他心中温和英俊的资助人,私下里居然是这副腌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