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瑾却是已经见怪不怪,看到什么都无所谓了,眼下还有什么比拒绝一只黏糊糊装兮兮死命想跟你睡还能冠冕堂皇扯出十几个理由的坏狗更头疼的事情?
其实也还是有的。
比如这具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的身体。
他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茶色瞳孔里浮着层薄雾般的倦意。又有一搭没一搭和褚瑜闲聊着,在脑海里戳戳7788,一脸正色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在这个世界多活久一点?”
7788对此习以为常,天知道姓叶的给它家宿主灌了什么**汤,甚至还有一点“啊这一天终于是来了”的苦命感。
它萎靡地蹲在系统空间的小角落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杂草,白色的小团子硬生生长出两条交叠的腿,一副小流氓吊儿郎当的生无可恋样。
“能买得起的只有一个补充身体素质的药液,要100积分,但是宿主你账户上只剩103了。而且这具身体亏空严重,用了也只是多加几年寿命,不一定能活到百岁的。”
电子生物的思维无法理解一百积分和一个凡人世界里的十几年光阴有什么可比性。
但是这人间最真挚也最难能可贵的情感会告诉褚瑾答案。
“买吧。”他声音轻轻的,腕骨凸起的弧度像弯苍白的月,一锤定音。
7788自知说什么自家宿主都已经被小妖精给迷去了心神,懒得多言只是埋头干活。
时间就在这样半家常半沉默的诡异温馨里过去,众人已经准备上桌吃饭了,可是消失了很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客厅。
那不是别人,正是叶庭樾。
他难得在家里正正经经穿了正式的西装衬衫,领带打得恰到好处,站在光晕交界处注视着褚瑾,呼吸也有些急促。
“今天姐也在,做个见证,咱们把这个签了吧。”
褚瑜对于“姐”这个称呼其实还有点陌生的不适应,好像上次有人这么自然的叫自己还是在那个耀祖弟弟没走的时候。
褚瑾接过叶庭樾递过来的文件,打开就看到了诸如“财产转移”等字眼。
而站在那的男人紧张极了,哪怕设想过很多次,确认过无数次,当这个事件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心脏在无比有力的跳动。
“褚瑾,我知道我卑劣阴暗,我配不上你。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上了你,甚至为之干了很多异于常人的事情。
心理医生说我是过于偏执,建议我试着放下这段感情去转移注意力,建议我配合药物治疗神经异常,还建议我学寺庙里的和尚那样吾日三省吾身对着佛祖再三忏悔。”
银灰色领带夹闪着冷光,在客厅里隐隐约约地闪烁着。
他苦笑了一下,“我真的去寺庙里吃斋念佛呆了小半年,为此家里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说我是神经变态早该下十八层地狱,怎么还妄想着遁入空门逃脱现实。”
“可是啊,你知道的,我就是个从地狱里捡回一条命的孤魂野鬼。
我本来想着你都已经好好地从医院里出来了,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有一片璀璨光明的前途,不应该被我这样的污点沾染困住的。
可是那天我明明在佛前诵经祈祷,希望我佛慈悲保佑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要幸福安康长乐自在,结果那支香死活都点不上。
那个秃驴主持看着我说尘缘未了,何必苦苦追寻。”
“他以为我是为了那双腿,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苦苦追寻的是什么,所以那一刻我忽然就不想放手了。
如果佛祖说我尘缘为了,那我就要下去看看,做个癞皮狗也好做个影子人也罢,拼尽一条命也得守着你护着你。”
“去他妈的放手去他妈的慈悲!
我佛如果真的慈悲,那就该让我老老实实做个俗人,和你在这世间做那些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童话故事里的一切幸福结局。
如果我曾经得到过很多很多的,那我想我一定会学会怎么去更好地爱你。”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接受领导检阅的小学生,结束了这段在众目睽睽之下几近**的自白。“可惜我没有。
我想,如果我真的要爱你,我应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好的坏的多的少的,都给你一个人支配。这是我名下的所有财产,还有我的遗体支配权益以及意定监护人协议。”
——如果中西都治不好那些偏执,或许真的不是病,他只是没遇到能治好自己的神明罢了。
“那么褚瑾,你愿意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吗?”
系统成功兑换药液的提示音在脑海里恰好响起,褚瑾看着眼前这个呆呆地说着什么的傻狗,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利落地在那叠白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叶庭樾”和“褚瑾”两个名字,在所有尚存人间的挚友亲朋见证下,在干净明亮的地方左右排列,熠熠生辉。
......
而正式的表白之后就是订婚、结婚、蜜月行。
这一世的褚瑾在22岁这一年心甘情愿被一枚戒指套牢了,此后的十几年光阴就那样行云流水的流逝着,却从未带走那枚企图套住天上仙的金属俗物。
叶庭樾乐此不疲庆祝每一个纪念日和情人节,只是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安全感,用两个人的照片和共有物渐渐地填满那间小屋子。
而褚瑜的情感线始终没有稳定下来,或许是内核的足够强大让她再也无法完完全全爱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只是和苏苏平平淡淡地在国外过着日子,名下自创的品牌越做越大,最后在两个儿女长大成人之后顺理成章地交给了职业经理人,去天南海北游山玩水去了。
褚佑安还是那样天马行空,却选择成为一名法律援助律师。褚舒宁倒是和那本小说里的故事如出一辙,先是成为了一名极其优秀的科学家,但最后却跨界发展,回国接手了那原本应该在叶庭樾叶深云手中辗转多年之后落到她那个弟弟手上的庞大叶氏财团,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另类的物归原主。
叶深云和白玉琪成了两个弃子,在纷争和无休止的怨恨中双双疯癫,至于最后是谁先杀了谁,谁又进了监狱,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世界线还在缓缓流转运行,尽管是截然相反的道路,但依然平稳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世间。
唯一的遗憾就是褚瑾的身体在35岁这一年还是无可避免的凋零了,他和叶庭樾携手走过十三年光阴,陪着兴致勃勃的某人度过了花边婚,并依然期待着新的一年。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看见满目担忧的爱人,轻轻勾手把人拉近,在他脸上浅浅地亲了一口,就好像那个校庆晚会之后的那样。
一阵风吹过,有什么灵魂飞走了。
趴在爱人身侧的男人早就泪流满面,须臾,他缓缓地抬起头,神色里有无名的哀愁和狂喜,在褚瑾套了戒指的那只手上亲了又亲。
“我叫楚懿。”姓是你的音,名是你取的。
我叫楚懿......风还在缓缓吹着,男人的气息渐渐微弱了,心满意得随着爱人的离去一同对这个再无留恋的世界说了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