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墨影藏情
天火城的喧闹渐渐被抛在身后,一行人踩着暮色返回冰焰谷。朱世统的炼丹炉还时不时喷出憋不住的笑纹,荷琳用竹杖轻点地面,试图用藤蔓掩盖自己的窃笑,唯有安港黑袍翻飞,周身萦绕着比往日更冷冽的气息。
“安前辈,您年轻时候……”沈星河斟酌着措辞,双生天火在指尖无意识地流转,“也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
山间的风突然停了,安港的脚步顿在半空中。他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血色的云层,判官笔上的墨色符文明灭不定,良久才开口:“我记得和你们一般大的时候,确实喜欢过一个女孩。”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从回忆深处打捞起的沉疴,“她叫陈雨婷。”
朱世统的炼丹炉“咔嗒”一声合上喷火口,荷琳的藤蔓僵在半空。沈星河从未见过安港这般神情——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滔天巨浪,冷峻的面容竟浮现出一丝近乎脆弱的温柔。
“那时候我还不是逆鳞境强者。”安港找了块布满青苔的岩石坐下,黑袍扫过地面,惊起几只萤火虫。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雨婷是沈家旁支的孤女,被家主收养后安排在藏书阁当管事。我每日练完功,总爱去她那蹭书看。”
沈星河瞳孔微缩。沈家藏书阁向来是禁地,能自由出入的,必定是嫡系子弟或是深受信任之人。他想起安港腰间的沈家玉牌,突然意识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前辈,与沈家的渊源或许比他想象中更深。
“她总说我笨。”安港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指尖在空中勾勒出模糊的书册形状,“教我辨认上古符文时,竹尺‘啪’地打在我手背上。可每次打完,又会偷偷塞给我桂花糕,说‘习武伤神,得多补补’。”
荷琳的木灵花轻轻颤动,藤蔓自发编织成坐垫,垫在安港身下。朱世统推了推眼镜,炼丹炉悄无声息地喷出暖光,驱散山间的寒意。
“那年中域大比,我为了给她赢一枚灵纹簪,瞒着她报名参赛。”安港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决赛对手是劫渊殿安插的暗子,使阴招伤了我的经脉。雨婷知道后,硬是背着我闯遍中域三大医谷求药。”
沈星河握紧双拳,双生天火在掌心烧得噼啪作响。他太清楚劫渊殿的手段,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曾让多少无辜之人陷入绝境。
“她明明灵力低微,却敢在丹王谷前跪三天三夜。”安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她带着续命丹回来时,头发白了一半,可还笑着说‘幸好赶上了’。”
夜色不知何时笼罩了山谷,只有安港身上若有若无的墨色符文在发光。沈星河注意到他后颈有道陈旧的疤痕,蜿蜒如蛇,此刻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后来呢?”朱世统忍不住开口,炼丹炉的温度随着故事的推进不断攀升。
安港沉默良久,捡起块石子抛向深涧。“后来……沈家突遭变故。”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雨婷为了护我带着沈家密卷逃走,独自引开追兵。我在乱葬岗找到她时,她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卷被血浸透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判官笔重重插入地面。墨色符文如蛛网状蔓延,将附近的岩石染成漆黑。沈星河感受到一股滔天杀意从安港周身迸发,那是压抑了数十年的愤怒与悔恨,即便隔着岁月,依然滚烫得能灼伤人。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桂花糕。”安港起身拍去黑袍上的尘土,仿佛要抖落所有回忆,“别愣着了,冰焰谷快到了。”他率先迈开步子,却没发现自己眼角残留的晶莹,在月光下转瞬即逝。
沈星河望着安港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位总是冷面如霜的前辈,不过是把所有温柔,都葬在了那个永远回不去的夏天。而此刻山间呼啸的风,正替他诉说着那些未说完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