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瑟立刻打了医院电话,脸阴的可以。
连旁边的警卫员都心里打颤。
“去,刑室原样照搬都给他们来一遍。”
温润的侧脸看不到一点从前的柔和,容瑟暴力扯了扯衬衫领口,眼下是冷厉的锋锐。
“把他们扔进监察处折腾折腾。”
整个主星三十六区,还没人敢在他面前玩这种花样。
容瑟压下心中的火气,下手又轻又柔,伸手罩在时闲眼睛上,由着警卫员关了灯清了场,帮她渡过难捱的光线变化。
因为N30的缘故,她得缓一缓才能出去。
黑暗笼罩之下,被日光炙烤的浮尘才慢慢消停下来。
时闲缓缓眨了眨眼,过了一会才适应了黑暗。
容瑟已经蹲在她旁边很久了,可直到拉住她的腕子,时闲才对他的存在才有所感觉。
冰凉凉的物体贴在手臂上,时闲下意识收回胳膊,却又被那只手箍着不让动。
冷冽的玻璃瓶贴在炙烤的皮肤上,带来了难得的轻快。
黑暗之中,不知道是谁轻叹一声。
容瑟轻轻滚动玻璃瓶,用物理降温的方式消除掉一点表面的热度,只想让她舒服一些。
“我想了一些事情。”
干燥掌心碰到时闲的那一刻,像是触发了什么程序。
长达五个小时的高强度审讯没有毁了自内而生的沉着,反而让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极度冷静彻底外显。
身体的反应失了敏锐,但思维意识绝对清明。
像是被训练过后的,对待应激的本能。
她不是一般人。
“一些人,得查。”
时闲下意识地侧头和他说。
声线很平,很从容,也很有力。
一出口就让有些焦灼的空气静了下来,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听她指令,有一种神奇的定力。
杨家调换罪名,销毁监控证据,到底这里头用的谁的关系,警务系统里上上下下都得查。
有人情关系就有利益关系,还得让监察处立即突击检查杨家家族企业的账目,一定有问题。
另外再加上那些参与此事的人名,他们的职务,工作内容,平日和谁来往……
这些都要查,还得快。
“文件已经拟好了,只等曲立监控录像到位,就可以通知监察处派人查档案。”
“调查程序已经启动,目前还在初审阶段。”
“账目的事情,监管局已经在路上了。”
“其他的事情可以延后安排。”
容瑟像是知道时闲要干什么,抿了抿嘴,几句话把事情汇报完毕,然后也不说话,默默蹲在黑暗里滚动玻璃瓶给她降温。
有很多材料要交,很复杂,涉及不少关系。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想的,而是时闲在进审讯室之前的两分钟内交待给他的,在她受审的五个小时内干的事情。
补材料,写文件,联系负责部门……上上下下跑了个遍。
容瑟低头不语,手上的动作却一直很轻很小心。
时闲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略微有些迟钝。
像是半天才记起来,隐晦地摇了摇头。
出去的时候,时闲的手机亮了一瞬。
是魏明的短信。
【后天报道,学校收到了学籍预警通知书。】
【出什么事了?】
……
“曲局,这大热天的,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李飞和胡娟本来就是亲家关系,如今对方儿子撞死了人要背留案底,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与杨越这个执政官候补相比,时闲又算个什么,罪责自然只能她来担。
谁让她倒霉。
可奈何时闲一直不签字,骨头硬得很。李飞怕夜长梦多,刚要让人去强制她签字结案,结果新上任的曲局突然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安静得很。
李飞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可曲立根本没理他。
他只好讪讪地进了屋。
“这几位是……”
李飞视线扫过去,除了局长,还有另外三个站着的人……
纯白色制服,皮鞋,红领带,还有肩章。
那是监察官,隶属于监察处。
李飞心脏砰砰直跳,有些没底。这次帮杨家清洗罪名也是想借着杨越执政官的身份再上一步,所以他压了宝动用了自己的权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删除记录。上头没人查还好,可一旦有人关注,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他头上,查出来是他。
那他别说升职了,被扔进监察处关个十几二十几年的,他就彻底完了。
就怕是为了时闲的案子来的。
“你是李飞。”
曲立抬眼,无框眼镜后的视线很是锐利,他语气沉沉,话里有话。
文件夹被人随手一扔,磕在实木桌上,发出了沉闷的一道声音,让空气一滞。
曲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拿起来。
“看。”
很严厉的语气。
李飞瑟缩一下,然后半紧张似的搓了搓手,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他已经官至副局,十几年前就被调到W市警备部了,一直也没动。
虽然不是正职,但这地方是个二线附属星球,不会得到主星太多关注,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么些年,他过得很舒服。
可是这个局长,听说是主星调过来的,来头可大了,现在又这种态度。
不会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吧。
李飞心里有种不好懂预感,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文件夹。
那是监控录像的截屏和复印件。
李飞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车牌号、车型、预估时速,甚至连时间都精确到了几分几秒。
这才是真实的事故录像。
“这……这……”
李飞结巴起来,连手都是抖的。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记录已经被销毁了吗!
他缩起头,底下脑袋,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着看。”
办公室里气压极低,曲立定定看着他,目光审视,虽无怒气,却威压极重,逼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李飞浑身激灵一下。
他不敢不从,颤颤巍巍地翻页。可他只是往后看了一页,就差点被那条更正后的处责砸得下意识后退两步。
【更正信息:杨越,事故主要责任人。8月23日晚上,饮酒从荣华大道行驶,血液中酒精浓度245.77mg/100ml,构成醉驾。其撞伤数名行人后逃逸,致一死六伤,构成危险驾驶罪。】
【增补信息:杨越,事故主要责任人,涉嫌篡改事故重要证据,即刻收押调查。鉴于嫌犯为在册执政官候补,强制停职检查,复审后由法院量刑。】
【增补信息:李飞,W市警备部局长,经核实,涉嫌帮助嫌犯篡改事故重要证据,强制停职检查,立刻由监察处收押,复审后由法院量刑。】
李飞双腿一软,捧着文件夹开始全身颤抖。
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他没逃过,被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