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方才望、问所得,觉得病根何在?”
孙郎中这句追问,如同考试时老师突然点名让你回答一道你完全没复习过的超纲题,让苟尚峰的头皮瞬间炸裂。
病根?
他哪知道什么病根!他那点现代医学知识,在这里既没有检查设备支撑,也缺乏对应的古代病名和理论体系来翻译。
至于中医,他才跟孙郎中混了几天?连古代药材都认不全,更别提什么阴阳五行、脏腑经络、辨证施治了。
他要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才真是中邪了。
看着孙郎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有旁边王家媳妇和村民们投来的、带着几分“看神医如何说”的期待目光,苟尚峰感觉自己额头的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不能瞎说!
绝对不能瞎说!
上次那个心肺复苏已经是走了狗屎运,这次要是在诊断上胡诌一通,万一耽误了孩子治疗,或者干脆说错了,那他这“神医”的假面具怕是当场就要被撕碎,顺便可能还要被愤怒的村民打一顿。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苟尚峰决定采取最怂但也最安全的策略——实话实说。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对着孙郎中拱了拱手(这是他跟孙郎中学来的古代礼仪,虽然做得不伦不类),尽量用客观的语气说道:
“回孙郎中。小子才疏学浅,不敢妄言病根。” 他先把自己摘干净,“不过,方才我观这孩子面色萎黄,眼窝凹陷,口唇干燥,皮肤也失了润泽,触之发热。又问其母,得知他已数日食欲不振、小便短少、大便未解……”
他把自己通过“望”和“问”得到的信息复述了一遍,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体征和症状。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依小子愚见,这孩子像是体内有热,而且缺了水液,身子亏得厉害。至于这热从何来,为何缺水……小子就真的看不明白了。”
他这番话,前半段是描述客观症状,后半段则坦诚自己“看不明白”,把皮球又巧妙地踢了回去,而且姿态放得很低。
孙郎中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这声“哼”,听在苟尚峰耳朵里,不知道是鄙视他学艺不精,还是默认了他观察得还算仔细。
“只知其表,不明其理。” 孙郎中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算是给苟尚峰的回答定了性。
他不再理会苟尚峰,转而走到那王家媳妇面前,说道:“把娃儿给老朽看看。”
王家媳妇连忙小心地把孩子递过去。
孙郎中接过孩子,先是仔细观察了孩子的面色、眼神、舌苔,又听了听孩子的呼吸声,接着,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孩子细小的手腕上,闭目凝神,开始诊脉。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苟尚峰也凑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他知道这是中医里最关键的“切脉”,但他自己在上学时就试过,除了快慢,啥也感觉不出来。
此刻看孙郎中那副凝神静气、手指微微捻动的样子,倒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片刻之后,孙郎中睁开眼睛,又翻看了孩子的眼睑,询问了妇人几个关于孩子日常起居和饮食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他才沉声道:“此乃小儿食积内热,又兼外感风寒。食滞不化,郁于中焦,阻碍气机升降,故而纳差、便秘;外邪束表,不得宣泄,入里化热,故而发热、哭闹;热盛伤津,是以口干、尿少、神萎。”
他这一套诊断术语说下来,苟尚峰听得是云里雾里,虽然有些字眼能大概猜到意思,但其中的逻辑关系和理论体系,他是完全不懂。
但王家媳妇和其他村民却像是听懂了,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信服和焦急的神色:“那可怎么是好啊孙郎中?”
“无碍。” 孙郎中摆摆手,语气笃定,“病因既明,对症下药便是。当以消食导滞、清热解表、兼以生津之法治之。”
说着,他便让二柱去取他的药箱和纸笔。
苟尚峰站在一旁,看着孙郎中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一套中医的诊疗流程,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觉得这套孙郎中这套理论玄之又玄,缺乏实证依据;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套体系自洽且逻辑严密,而且他刚才那番诊断,听起来好像也挺有道理,至少比他自己那个发热缺水的描述要专业多了。
更重要的是,病人就在眼前,而他这个来自先进时代的医生,此刻却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帮不上任何忙。
这种无力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孙郎中很快开好了药方,递给王家媳妇,仔细交代了如何抓药、如何煎煮、如何喂服,以及饮食上的禁忌等等,十分详尽。
王家媳妇千恩万谢地接了方子,又要掏钱,孙郎中摆摆手,只让她先欠着,或者拿些粮食来抵。
处理完这一切,孙郎中收拾好药箱,这才又转向一直杵在那里的苟尚峰,指了指地上的药碾子和刚才剩下的草药:
“你,过来帮老朽把这几味药捣了,既然要留下学东西,就从这杂事做起。顺便,把老朽刚才方子里的药材,都给记清楚了,下次老朽要考。”
苟尚峰:“……”
得,终究还是逃不过当学徒、干杂活的命。
他认命地走过去,拿起那沉重的药杵,内心再次呐喊:“我真的只想搞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