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给苟尚峰布置的这项“望闻问切体验版”新功课,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辨认草药、描摹图谱要轻松有趣一些,但实际操作起来,苟尚峰才发现,这玩意儿的难度,一点也不低,甚至更烧脑。
辨认草药,好歹还有个实物摆在那里,他可以看,可以闻,可以摸,可以凭借自己那套不靠谱的联想记忆法死记硬背。
可这“望”路人,推断其康健与否,简直就是一项集眼力、脑力、想象力、甚至玄学于一体的综合性挑战。
第二天一早,两人辞别了那家让他们经历了“大考”的客栈,继续踏上了西行的官道。
苟尚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将自己调整到“临床实习带教查房之古代路人版”模式。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行人就只顾着在心里吐槽对方的穿着打扮或者yy自己发财后的美好生活,而是开始真正地、用一种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去观察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
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皮肤黝黑、步履匆匆的农夫;有赶着骡车、吆喝着号子、满脸风霜的脚夫;有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或官员的出行队伍;也有三三两两、提着篮子、说说笑笑的村妇。
苟尚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司机,突然被扔进了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头,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努力回忆着孙思邈昨天提点的那几句“望诊要诀”——先观神,再察色,后辨形态。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略显肥胖、面色红润、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绸缎衣衫,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走起路来微微有些气喘,额头上也见了汗。
【嗯……这位大叔,神态尚可,没有明显的萎靡之气。面色红润,但好像红得有点不太正常?是那种油光满面的红,眼白似乎也有些浑浊?体型偏胖,腹部突出,走路气喘】苟尚峰在心里默默分析。
【现代医学诊断:高度怀疑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甚至可能有潜在的心血管疾病风险。建议:立刻控制饮食,少油少盐,加强运动,定期监测血压血脂,必要时,呃,这里好像没有他汀类药物和降压药】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些“现代诊断”转换成孙思邈能听懂的“古代语言”,孙思邈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了:“如何?可有所得?”
苟尚峰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思绪,斟酌着词句回答:“先生,方才那中年男子,小子观其面色虽红润,但似有油光,眼下微浮,且体态肥硕,行路气喘,恐是饮食不节,体内湿热痰浊壅盛之象?”
他这番话,是把他观察到的体征,套用了一些他从孙思邈那里听来的、模模糊糊的中医术语,比如“湿热”、“痰浊”之类,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思邈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尚能观其表。此人面赤如妆,乃湿热熏蒸之兆;眼下浮肿,主水湿内停;体肥痰盛,气喘短气,确为痰湿阻肺,气机不畅。你再看其行走姿态,是否下盘略显不稳,步履稍有沉重?”
苟尚峰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是的先生,好像是有点。”
“此乃湿邪下注之象。” 孙思邈淡淡道,“若老朽所料不差,此人平日必嗜食肥甘厚味,又少劳作,长此以往,不仅易生中风、消渴之症,更恐损及肝肾,非长寿之相。”
【中风?消渴?这不就是脑血管意外和糖尿病吗?!大佬牛逼啊!光看一眼就能推断出这么多?!这比ct、mRI还神啊!】苟尚峰听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对孙思邈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
【不过大佬您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吧?非长寿之相,这要是让那大叔听见了,不得当场跟您拼命?】
接下来,他们又遇到了一个赶着一群羊的牧羊老汉。老汉皮肤黝黑干裂,满脸风霜,但精神矍铄,吆喝羊群的声音洪亮有力。
【这位大爷看起来挺硬朗啊。长期户外活动,风吹日晒,皮肤是差了点,但筋骨应该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风湿关节炎之类的老毛病。】
孙思邈这次没等苟尚峰开口,便主动说道:“你看那牧羊老者,虽年事已高,但目光有神,声如洪钟,行动亦不显迟缓,此乃肾气充盈,筋骨强健之象。只是其面色黧黑,唇色略暗,恐是常年风吹日晒,气血略有瘀滞,若能稍加调理,活血通络,当可延年益寿。”
苟尚峰听着,努力将这些信息和他观察到的现象联系起来。他发现,孙思邈的“望诊”,似乎并不仅仅是看表面现象,更像是在透过这些现象,去分析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生理病理机制,虽然这套机制和他所学的现代医学完全不同。
他们又路过一个路边的小茶棚,里面坐着几个歇脚的旅人。其中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捧着一卷书简看得入神,但他时不时会皱起眉头,轻轻按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面色也略显苍白。
【这位小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看起来有点肾虚……啊不,是体虚。看书看得这么入神,不会是考前冲刺的学霸吧?用脑过度,气血不足,还可能有点颈椎病?建议劳逸结合,多做做眼保健操和颈椎保健操】
苟尚峰正准备将他这套“现代养生建议”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再用“中医黑话”包装一下汇报给孙思邈,却听孙思邈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年轻书生的脸上,眉头微蹙。
“后生,你看那书生,除了面色略显苍白,神情略带倦意外,可还察觉到其他异样?” 孙思邈忽然开口问道。
苟尚峰一愣,赶紧又仔细地打量了那书生几眼。除了看起来有点文弱和疲惫,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难道他印堂发黑?还是眼白有黄疸?我这肉眼凡胎,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他只能老实回答:“先生,小子除了他看起来有些疲倦,面色不太好之外,实在看不出别的什么了。”
孙思闻言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书生的嘴唇:“你再仔细看看他的口唇。”
苟尚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睛仔细观察。那书生的嘴唇颜色确实比较淡,而且似乎有些微微的肿胀?还有点干燥起皮?
【嘴唇肿胀?干燥起皮?这是上火了?还是过敏了?或者是某种维生素缺乏?】
“其口唇虽淡,却隐隐透出不正常的鲜红,且边缘略显糜烂,此乃脾经积热,循经上蒸口唇之象。” 孙思邈沉声道,“若老朽所料不差,此子近日必饮食不规律,或过食辛辣刺激之物,又兼思虑过度,损伤脾胃,导致湿热内蕴,发于口唇。若不及时调理,恐将引发口疮、齿痛等症,甚至影响食欲,耗伤气血。”
【口唇糜烂是脾经积热?!这理论也太玄乎了吧?!不过饮食不规律、思虑过度导致口腔溃疡或者唇炎,这在现代医学里倒也说得通】苟尚峰感觉自己的三观又在轻微地晃动。
他看着孙思邈那副胸有成竹、仿佛已经将那书生的五脏六腑都看透了的模样,心里第一次对这看似不靠谱的“望诊”,产生了一丝真正的好奇和一丝想要学习的冲动。
【或许这中医的望闻问切里面真的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