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小说巴士 > 其他 > 她自是灯火 > 第80章 近乡情怯

她自是灯火 第80章 近乡情怯

作者:橙黄橘绿有时候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6-03 08:16:00 来源:小说旗

月光在回廊青砖上淌成一片水洼,岑妈攥着茶杯手指节发白,她在犹豫是否把茶杯摔在地上,以提醒里面的两个人,啾啾唧唧,有讲不完的话。

青春年少小夫妻,正是贪欢的时候,可也不能不顾着身体。走的时候,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世元是军人,上了战场,刀枪无言,身体要好,绝不能沉溺于儿女私情。

新媳妇儿是没有亲娘教导的,规矩总是差了些,又跟着洋人长大,若是拿捏住了世元,恐怕要无法无天。

桌上的莲子羹已经凉透了,珠儿做完手里的活计过来,说道:“妈妈,少奶奶睡觉前不吃东西的。”

又说:“您自己吃了吧,我听了少奶奶的话,我也不吃。”

“少奶奶少奶奶,你是少奶奶的人还是少爷的人?”岑妈没好声好气。

“岑妈…….”珠儿嗔道:“少爷少奶奶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他们都不分彼此,我们还要区别对待吗?再说了,我们对少奶奶好,少奶奶对少爷好,少爷和少奶奶恩爱,这不是大好事儿吗?”

岑妈瞪了珠儿一眼,“我带三少爷的时候……”

“妈妈。”珠儿打断,“怎么还翻这些老黄历,少爷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依我看,少奶奶是好人。”珠儿笑道,“我喜欢她,少爷也喜欢她,您没看到吗,少爷分明就是不敢惹少奶奶的架势。今日那个张小姐,一看就对少爷有意思,结果还不是被少爷啪啪打脸,说白了,少爷不打她脸,回头就要被少奶奶打脸。”

“你说什么,你见少奶奶打少爷了?”岑妈瞪着乌鸡眼一副要护小鸡儿的架势。

“妈妈,您怎么还急眼了呢?”珠儿扶着岑妈坐下,“我就是打个比方,少奶奶是个文明人,她怎么会打人呢?”

岑妈松了一口气,她枯瘦的手抚上胸口,那里还揣着老太太临行前赏赐的礼物,一块温润的玉麒麟,正抵着怦怦乱跳的心口,让她镇定之余又生了要报效主子的勇气和决心。

她就是要看着少爷。

她看了看珠儿年轻灵动的身姿,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只不过她熬走了岁月也熬出了头,当年那个捶腿捶不好就要被掌嘴的丫鬟,如今深得主子信任,正手持戒尺,把沈家的规矩发扬光大。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成了规矩的一部分。

西洋挂钟的钟摆左摇右晃,提醒她少爷失了分寸。

岑妈不顾珠儿阻拦,毅然决然敲响少爷的门,“少爷,您要爱惜身体,早点睡吧。”

片刻寂静之后,里面传出沈世元的声音,“知道了,岑妈。”

宜棠狠狠瞪了沈世元一眼,沈世元无可奈何笑笑,心里盘算着回到沈家,必须解决这个老婆子,他从宜棠的眼神里读到了不屑和鄙夷,仿佛在嘲笑他们陈旧而毫无道理的家风。

也许沈家真的需要变一变,可是他舍不得他的媳妇儿去当改革者,他怕她们欺负她,他更怕她受了欺负不找他救援。

珠儿拉着岑妈坐下,“妈妈,您看看,少爷不高兴了,您这是何苦呢?您说少爷以后是沈家的当家人,那少奶奶不就是掌家的人吗?您对她好,您是少爷的乳母,日后她也会当您菩萨一样供着,您何必得罪少奶奶,少奶奶出身高门大户,又跟着洋人长大,是个时兴人、文明人,不喜欢别人干预她的事情。”

“什么高门大户?”岑妈不屑道,“一个孤女,一生下来就没有娘,按我说就是个克星,老太太也担心得很,按我说,还是苏小姐好。”

“妈妈。”珠儿连忙去捂岑妈的嘴,“您都是怎么教我的,我们做下人的,不可议论主子。妈妈,我是您养大的,我不会害您,您今天位高权重,那也是沈家给的,您别真的拿自己也当主子,连半个也不行。”

珠儿心里嘀咕了一句,“苏小姐是个女人吗?”

岑妈心中蓦然一动,“珠儿,你说我做错了吗?”

“妈妈心是好的。”珠儿道,“可妈妈也要为自己着想,妈妈的晚年,不是靠珠儿,是靠少爷和少奶奶。”

珠儿抚摸着岑妈的膝盖,“妈妈,珠儿知道您是忍着痛苦来的,您不容易,珠儿都看在眼里,您不能只听老太太的,不为自己着想。”

岑妈的膝盖如有针刺一般,密密麻麻地疼,她摸着珠儿的头,“可怜见的孩子,今日还要你来劝我,总算是我没有白疼你。”

“妈妈可闻见栀子香了?”珠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花串,塞到岑妈汗湿的掌心,“是您家乡的花,少奶奶今晨教我用绵线穿花苞,说是要学《清嘉录》里'鲜花薰茶'的古法,还说要做好了给您尝尝,说汉口巷子里都是栀子花。”

岑妈瞧见窗外,夜里合欢开得急,把月色都羞淡了。家乡是个多么遥远的词。

晨光初露,一行人出发,沈世元自然是要和宜棠挤上一辆骡车,沈世良独自骑马走在外面,唯有天高海阔才能荡涤他心中的郁气。

岑妈将浸过雄黄的纱帐系在车篷四角,防着麦田里窜出的土蜂。

正值五月底,麦子黄中透青,成熟还有待时日,看着让人欣喜,实则是农民最苦的时候。

官道旁搭着茶棚,卖茶的老妪用陶罐煨着 石子馍,面饼烙在烧红的鹅卵石间,焦香混着艾草烟弥漫。

“宜棠,要不要吃?”沈世良买了一些饼,掀开骡车帘子,递与宜棠,“怕干就多喝些水,尝尝看,麦香十足,别处吃不到。”

宜棠接过,咬了一口,果然如沈世良所说,心满意足的表情着实愉悦了沈世良。

沈世元伸手夺过一个,“大哥,厚此薄彼,我不饿吗?”

“你没长手还是没有银子,要吃自己弄。”沈世良不屑。

“银子是真没有。”沈世元看着他大哥,“全靠大哥了。”

一路走到临潼驿,路上行人又多了起来,穿绸衫的盐商在茶棚内大快朵颐,挑粪的农夫把担子扔到一旁,舀一瓢水就大口喝起来去,驴骡喷着白沫啃食挂在车辕的苜蓿草把。

宜棠突然瞥见墙角蜷缩着一个乞儿,衣不蔽体,赤着一双脚,脖颈生着碗口大的疮,宜棠不忍,连忙下车,沈世元道:“你要干嘛?”

宜棠还跛着脚,对沈世元道:“帮我把药箱拿下来。”

沈世元不敢不从,拎着药箱跟着下来,扶着宜棠到乞儿身旁。

乞儿吓得想跑却挪不动,在此待了几天,也没有要到一口馍馍,如今年岁不好,众人都缺一口吃的,哪里还有富裕施舍他人。何况他生着大疮,命不久矣,更无需浪费粮食。

沈世元按住乞儿,宜棠施药,岑妈吓得要命,“少爷,你小心过了病气,少奶奶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妈妈!”珠儿急急喊住,“我当时也是这般,是您救了我。”

岑妈回头看了眼珠儿,叹了口气,把帘子放下了。

“不聋不哑,不做公婆。”珠儿道。

“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岑妈扭头问道。

“当然是您说的,您自个儿都忘了,可我不敢忘。”珠儿笑道。

沈世良买了一大堆饼送给这个乞儿,宜棠不满,“你这是干嘛?给他招惹是非。”

沈世良心头一沉,自己一掺和宜棠的事情,就一点心智也无,瞬间成了个大傻子。等他们一走,这些饼会立刻被人抢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沈世元笑着巴结宜棠。

“我就是孤儿院长大的,你若不压制,把规矩定好,孩子的世界才真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宜棠感伤,“如今战乱,倒像是回到了原始状态。”

沈世良喊来小象,交代几句,小象匆匆走了。

“怎么?”宜棠问道。

“她去算是遇见贵人了。”沈世良道,“被宜棠救过的,这条命就改命了,我让小象给他找户人家照顾,钱我出。”

沈世良自己回到马上。

宜棠和沈世元对望,宜棠道:“大哥心性如孩童,很善良。”

沈世元心里苦笑,宜棠就是大哥心中的一尊佛。

到了潼关,河水裹挟黄土咆哮东去,浑浊而澎湃,羊皮筏子如片片枯叶,在水中沉浮,仿佛要被吞噬,又能绝处逢生。

船工赤膊唱起《走西口》,沙哑的调子被浪声撕成碎片,被风吹散落于天边。

大鱼上前来报,沈世元听着听着便紧锁了眉头,他把枪解下来,递给沈世良,“大哥,你护着宜棠。”

沈世良心里一酸,“你的媳妇儿你自己护着,我喜欢宜棠,你别动不动考验我。”

沈世良把枪推给沈世元,“军人离不了自己的枪,我不会玩你这玩意儿。”

“世元,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大哥都支持你,别意气用事,你还有大事要干。”

对岸晃动的火把,沈世元也判断不出,是土匪信号,或是政府军。

宜棠下了骡车,沈世元道:“你下来做什么?快回去。”

“看着你。”宜棠淡淡说道。

沈世元不说话了,和宜棠紧挨着。

暮色将尽,原本被夕阳染成红色的河水,此刻已经变得黑暗,对岸山崖间七八支火把蛇形游走,忽明忽暗的灯光,如野兽火红的眼睛,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沈世元突然发现,火把光突然凝成三点一线,是标准的战术信号。当年在柏林军校沙盘推演的场景与眼前黄河惊涛重叠——这绝不是土匪乱打的灯语。

“不用担心,是徐贤那家伙!”沈世元笑道。

沈世良笑道:“他还不知道他妹妹出局了吧?”

“你什么意思?”

“他看他妹妹跟眼珠子一般,如今他妹妹被你甩了,还不想把你就地处决,扔黄河里?”沈世良打趣。

“大哥!”沈世元看了一眼宜棠,沈世良笑道,“宜棠根本不在意这种手下败将。”

宜棠吹着河风,天地辽阔,完全不理会两人。

“啪!”

一发子弹尖啸着掠过桅杆,虽然不是冲他们来的,沈世元仍是一个机灵,抱着宜棠趴倒在地上。

不远处芦苇丛里炸开惨叫,火把光乱舞间,隐约见几个黑影扑进河滩。

“沈……世元,是鸦片箱子。”她指尖点向眼前的芦苇荡,浑浊浪涛里果然漂着几口樟木箱,箱角包铜皮在月光下一闪。

藏得极其隐秘,若不是近在咫尺,一般发现不了。

沈世元拉着宜棠起身,反手将枪插回腰间革带,和几个士兵将箱子拖上来。

突然一个羊皮筏子借力冲进一处河湾暗影,三名穿灰布军装的士兵押着个捆成粽子的汉子从芦苇荡钻出。

领头军官的德制驳壳枪还冒着青烟,枪管下吊着红绸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沈世元!”领头的军官跑过来。

“大哥!”又对沈世良喊道。

沈世良嗤笑一声,“徐贤,你这是在建功立业吗?”

“大哥见笑了。”徐贤道:“这些杂碎走私鸦片,害我们追了三十里山路。\"

宜棠忽然轻呼,徐贤小腿肚赫然钉着支弩箭,伤口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箭上有毒!”她连忙上前去,“你赶紧平躺。”

“去拿医药箱。”宜棠吩咐。

黄河滩涂上腾起潮湿的腥气,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徐贤此刻已经在芦苇丛里抽搐。

宜棠抓过火把燎了燎柳叶刀,用刀刃挑开浸透汗水的军裤。

“按住他肩井穴!”宜棠吩咐沈世元喊。刀刃划开伤处皮肉时,立刻有黑血喷溅在鹅卵石上。

沈世元掏出随身酒壶, 高浓度烧酒浇在伤口激得徐贤惨叫,“沈世元,这个女的是谁?”

“我太太。”

徐贤惊得忘记了疼。

“你的命在我太太手上。”沈世元淡淡说道。

宜棠已用镊子夹出倒钩箭簇,又用一个玻璃罐扣住创口,乌血汩汩流出。

宜棠点燃艾柱,青烟裹着雄黄粉在伤口上方盘旋。这是《千金方》里“以毒攻毒”的古法——雄黄遇热分解成砒霜,却能中和植物毒素。

“含住!”宜棠将 “甘草片”塞进军官齿间,沈世元目瞪口呆,“你可以叫我做。”

宜棠不理他,转身将金银花露灌入徐贤的喉咙。

徐贤小腿浮肿渐消。宜棠将蜈蚣粉调蛋清敷在创面,这是广州十三行疍民教的解毒秘方。

宜棠对徐贤的士兵道:“每日换黄连水浸纱。”

这一宿折腾,转身时已经是朝霞满天,宜棠月白衫子染满血污,珠儿心疼得流泪。

岑妈撇撇嘴:“就知道逞能。”

“妈妈,那是少爷兄弟。”珠儿嗔道。

“左右不都是个男人,她就上手。”岑妈仍是不屑。

“妈妈,咱们去伺候少奶奶梳洗吧。”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梳洗什么?怎么梳洗?”

“妈妈,您可是最能干的。”珠儿嘟囔了一下嘴巴,心想岑妈不喜欢少奶奶,就一点办法也不想,真是罔顾了她沈宅第一能干娘子的称号。

岑妈嘴里这么说着,人却还是下轿去了,明明一瘸一拐,却还硬撑着把腿伸直,珠儿一阵心酸,做下人的,哪怕到了岑妈这个地位,仍旧不敢说自己生病了,而是硬撑着,生怕主子说自己没有用。

黄河吞没清晨的霞光,众人将烟土堆成小山泼油焚烧,宜棠不舍,“也可以做药用。”

陇海铁路已经通车,一行人火车到郑州,再换京汉铁路北上。

沿途北魏时期的佛像在峭壁上垂目。明明是最暴戾的时代,却刻画出最祥和的佛像。宜棠心里五味杂陈,“安居乐业”在这个时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沈世良与众人在郑州分别,他说要替世元去广州采买新婚礼物。

宜棠衷心道:“谢谢大哥。”

突然,一阵骑兵疾驰而过,马鞍旁挂着血淋淋的人头辫子,宜棠吓了一跳,忍不住往沈世元怀里躲去,沈世元搂住宜棠,“别怕。”

沈世良心中黯然,面上不显,只说“告辞”。

沿着京汉铁路北上,条件好了很多,沈世元叫来餐车侍者,琳琅满目摆了一桌饭菜,宜棠皱紧眉头,“哪里吃得完?”

一边喊着“岑妈珠儿”,又喊“大鱼”,“都来一起吃”。

岑妈一头黑线,“少奶奶,这成何体统,下人怎么能跟主子一个桌上吃饭呢?”

“民国了,人人平等。”沈世元道,“少奶奶让你坐,你就坐。”

“大鱼是个男人,也……也不能跟女眷一起吃饭。”岑妈脸色不悦,少奶奶不懂规矩,少爷也跟着瞎闹。

沈世元无奈,将饭菜分给大家,给宜棠留下一些,这才解决了岑妈僵持的局面。

过黄河铁桥的时候,钢架桥震颤如筛,宜棠被震得左右颠簸,全靠沈世元护着。

过了黄河,再往前走,安阳是大总统家乡,民生凋敝,未见特殊。

宜棠幼时,曾在京里生活过几年,只是年岁过小,一应往事,迷迷糊糊,无法再现。可过了保定,及至丰台,宜棠竟然生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永定门城墙浮现,暮色将护城河染成紫蓝色。十多年前,父亲带着她出京,十多年后,宜棠带着父亲进京,只是父亲已经是一捧灰烬。

宜棠她盯着河畔水车出神——木轮吱呀转动,她想起了沈世元黄河水车的比喻。

她该如何面对沈世元的亲娘。

卢沟桥的石狮子背上落满乌鸦,火车汽笛在暮色里撕扯,背粪桶的老农蹲在铁轨旁,用烟袋锅敲击枕木,“这铁蜈蚣吃的是咱庄稼地的风水,要这洋玩意儿干嘛!”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