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魏知又要自己去查案,云逍只觉得心寒,做个人吧,三十七度的嘴巴怎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呢?
就算是牛马犁地犁了一个多月,也该放松几天,不说陪琉璃师姐尝尝京城美食,陪丹心姐姐聊天解解闷,哪怕是陪凌少去平康里一条街“教育教育”妖女们也是可以的。
当然以云逍的个人品性,去平康里绝对只和妖女姐姐们谈心谈人生谈理想!
无视云逍的生无可恋,魏知从他衣袖里极其随意地抽出一份看起来还算“新鲜”、封皮却带着一丝不祥暗红色的案卷,直接丢到了云逍怀里,动作潇洒得如同在丢弃一张废纸。
“喏,这个,平康里那边刚送来的,红袖招出了点事。你去处理一下,就当是你这‘仙武同修’神功初成,出师的第一次‘实战考核’吧。”
云逍下意识地接过那份入手微凉的案卷,看着封面上用朱砂书写的“平康里红袖招命案”几个触目惊心的墨字,以及那从卷宗中隐隐透出的、让他“通感”略感不适的阴冷气息,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他心里清楚得很,魏知老大嘴里的“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到了他这种“萌新”手里,十有**就是能要人命的“硬骨头”。
还“出师考核”?查个案子就能考核我了修行了?我是修为提升,又不是又长一个脑子,查案子我还非得秀一波铜皮铁骨?
合着诡案组就没别的“牛马”可用了,干活就干活呗,非要找个由头,我呸,一群“蛀虫!”
魏知真是脑袋秀逗了,您这是生怕我活得太舒坦,非得给我找点刺激是。
刚把我从‘物理特训’的深渊里捞出来,转头就又给我丢了个‘灵异凶杀案’的火坑?!
咦?红袖招?
那不是凌风那小子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吗?
这案子……听着就透着一股子‘麻烦’和‘狗血’的味道啊!”
但他表面上还是得露出一副“属下遵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恭敬表情,将案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位还是个喜怒无常、实力深不可测的顶头上司。
云逍耐着性子打开了案卷。
正午阳光正好,映照着卷宗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平康里靡靡的脂粉气似乎都透过纸张散发出来,只是此刻却带着一丝血腥的甜腻。
案情记录倒是出乎意料的简洁:昨夜子时,平康里着名画舫“红袖招”内,当红姑娘,艺名“绾绾”者,被发现死于其临江的独立小阁楼闺房之中。
死状极其诡异:一夜之间,满头青丝化为雪白枯草,娇美容颜尽失,皮肤干瘪如同老树之皮,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生机断绝。
然其体表并无任何外伤或中毒迹象,衣衫完整,神态安详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
现场门窗皆从内部反锁,无打斗痕迹,初步排除外人强行闯入的可能。
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贴身丫鬟称,绾绾姑娘昨夜曾接待一位身份尊贵的熟客,两人“相谈甚欢”至深夜,清晨时分,丫鬟循例查看,便发现了绾绾姑娘的异常。
魏知在旁边补了一句:“从现场痕迹初步判断,已经可以确定凶手不是这位熟客!”
云逍看得眉头紧锁。
这案情描述,简直就是“不可能犯罪”的完美范本:密室杀人,死状离奇,无人发觉异常。
唯一的嫌疑人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熟客而且魏老大说可以排除嫌疑……这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又开始成片阵亡,试图从这简单的描述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的时候,魏知老大那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幽幽地传了过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晃悠过来的。
“哦,对了,小子,忘了告诉你个‘好消息’。”魏知的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调侃意味,仿佛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云逍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那‘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经验丰富’的好搭档,凌风凌大少爷,”魏知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很不巧地,就是昨晚在红袖招,跟那位不幸香消玉殒的绾绾姑娘……‘深入交流人生理想’、‘探讨生命真谛’到天亮的那位最后一位‘贵客’。”
云逍听到这话,手里的案卷差点没直接掉在地上。
怪不得说唯一剩下的当事人没有嫌疑了。
他感觉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像是刚吞了一只活苍蝇,然后又被灌了一碗芥末油。
“我靠!不会吧?这么巧?”他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抓狂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凌风这王八蛋早该被抓了!
还好没有跟着凌风堕落,真不愧是我,要不然这会儿出名的就是自己了。
凌风是嫌疑人?从动机还是从案件描述来看,都不像凌少的出手,而且魏知也确定不是他。
这种诡异死法更像是某种掠夺寿元的邪术。
凌风虽然是平康里一条街各个青楼的常客,但他向来以和各门各派修炼双修术的妖女为荣,每每谈起他语气都充满自豪,做不出这等辣手摧花的事。
不过云逍这段修炼时间没少被凌风嘲讽,该!真是该死啊,凌风!就他这人见人严的性格和毒嘴早该有人治治了。
“怪不得这几天见不到凌大少,少了他的冷嘲热讽,修炼起来都感觉缺了点味道。”
“凌少现在怎么样了?”
魏知似乎很满意云逍的反应,继续幸灾乐祸地“补刀”:“现在啊……凌大少爷正被他那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老爹——凌尚书,亲自下令!收押在刑部天牢里‘协助调查’呢!据说是要‘验明正身,以儆效尤’?啧啧啧……这下,估计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过凌二河严归严,对凌风这家伙也是面冷心热,天天闯祸惹事,该我早给他掐死了!”
“哼哼,这家伙估计过不了两天就会被放出来了,即使嫌疑很大,但没什么实质证据,而且还是自家的刑部大牢,估计在里面也是享福着呢。”
“往重了说,即使这件事真的是凌风所为,以凌家的实力,死个青楼女子而已,又不是摆平不了。”
魏知语气也稍稍严肃:“只是红袖招是个聚宝盆,背后实力盘根错节,万一因此坏了红袖招的名声,他们也不见得满意!”
“另外此次案件死者死状诡异,青楼这种地方消息不但传得快,而且传的乱,这会儿市井间已经开始传闻凌风是个吸人灵力,歪魔邪道的异族了。”
“凌风被他老子亲自押往大狱的时候,特意让他爹把案件移交诡案组,交让你来查案,他相信你的能力,万一下面的衙署无能,真给他扣上个杀人色魔的帽子,他可得哭死。”
“所以即使是为了诡案组的名声着想,咱们也得查清楚这个案子。”
云逍听闻凌风不会有啥事,心里也是稍微松口气,毕竟关键时刻的凌风还是很靠谱的,用来背锅也是个好苗子。
但他嘴里也是不饶人:“怎么没有给凌少当场问斩,为人民除害呀!”
魏知听到这话,反问道:“怎么对凌风怨念这么大?”
云逍想起这一个多月来,凌风这家伙的冷嘲热讽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打不过,非让他尝尝正义的铁拳。
云逍恨恨地说道:“老大这么说吧,如果他和你一起掉水里,我可以考虑先救你,再砸他一板砖!”
魏知老脸满是欣慰,道:“很好,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可以不着急,让凌风这臭小子多关几天,收收性子!”
“对不起,老大,我明日有病!要不您换个人?”
“少给老子贫嘴,还明天有病,等会儿就给老子滚过去查案!”
云逍无奈深吸一口气,将案卷仔细收好,眼神也随之变得坚定起来。“老大,这案子我接了!我现在就去红袖招看看!不过……琉璃师姐那边不适合去这种烟花之地”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琉璃那个“人形自走拆迁队”。
“行了,我知道她一直黏着你。”
魏知闻言,却极其“贴心”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神秘笑容:“琉璃那丫头……嗯……今天厨房那边好像新到了一批西域进贡的、据说甜过初恋的七彩蜜瓜,我让她去‘帮忙品尝品尝’,顺便……监督一下食材的新鲜度。估计一时半会儿……她是回不来了。”
云逍闻言,嘴角再次抽搐。
老大您这借口找得……还真是清新脱俗又符合琉璃师姐的人设啊。
“也好。”云逍点了点头,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琉璃师姐不在,至少……红袖招那栋看起来就很容易塌的小楼应该能多坚持一会儿吧?”
他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将那本封面简陋的《基础炼气诀……附录:粗浅锻体术》和文老丈送的那三件“养剑”之物——残锋笔、浩然纸、顽石砚,都用油纸仔细包好,贴身放好。虽然不知道这些玩意能否派上用场,但带着总归能增加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
他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苏仙子赠予的那枚青色护身玉符,确认其灵光依旧内敛而强大,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最后,将那块象征着诡案组正式成员身份、沉甸甸的玄铁腰牌系在腰间,他感觉自己……总算是有了点“官方人士”的派头?
这一次,他决定一个人去!
一来,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他想真正检验一下自己这一个月来“惨无人道”的特训成果。
看看在没有队友“从旁协助”的情况下,自己这炼气七层的“强大”修为和那柄“发育良好”的“牙签剑”,到底能发挥出几分威力。
二来……红袖招那种地方,烟花柳巷,鱼龙混杂,琉璃师姐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家,跟着去确实诸多不便,万一再被什么不长眼的纨绔子弟给调戏了,以她的脾气和实力,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凌风……他现在出不来,正蹲在刑部天牢里唱铁窗泪呢,更指望不上了。
行吧!不就是个烟花之地的命案嘛!
小爷我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看过几百集《名侦探柯南》和《少年包青天》的人!还怕这个?
再说……我还有‘通感’这个独门外挂呢!一定能找出真相!把那个倒霉的二世祖从牢里捞出来!顺便再赚点功勋和赏银!
打定主意,云逍不再迟疑,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襟,推开房门,独自一人,朝着那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平康里——红袖招画舫,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一路上,他并没有急于赶路,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巡城卫士般,放慢了脚步,仔细观察着街道两旁的景象,感受着京城清晨那独特的市井气息,锻炼自己的神识精神力。
包子铺蒸腾的热气,豆腐脑摊的吆喝声,早起赶集的农人,以及那些刚刚结束了一夜“辛劳”、打着哈欠从各个销金窟里晃出来的“夜归人”……
同时,他也暗暗运转起“通感”之力,试图从这日常的喧嚣与繁华之中,感知到一些……不同寻常的、被掩盖在表象之下的气息。
当他再次踏入平康里这条依旧弥漫着浓郁脂粉香和隔夜酒气的街道时,凭借着突破到炼气七层后更加敏锐的感知,他却从那看似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氛围之中,“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不安与压抑。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如同沉甸甸的乌云,笼罩在这片看似灯火辉煌、夜夜笙歌的销金窟上空。
他没有直接前往已经成为凶案现场的“红袖招”,那里此刻必然已经被巡城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他选择在街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小茶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和一碟硬邦邦的芝麻饼,假装是个普通的茶客,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不动声色地、远远地观察着那座依旧灯火通明的三层画舫。
红袖招一面临街,一面傍水,位置极佳,风景绝好,而河水这边正飘着一个豪华的画舫停在红袖招主楼的斜对面,画舫也是红袖招的大手笔,一般人等可上不了画舫,没点背景的即便有钱也只能在红袖招的楼内潇洒。
画舫体积巨大,白日内倒看不出豪华来,但船身几乎全身漆金,灯笼挂满,船上隐约能看见不少能工巧匠的精琢器物。
按照魏知给的案卷资料,昨晚凌风就是在这画舫二层处和萱萱姑娘共度**,直至清晨,凌风被丫鬟的尖叫声吵醒,发现一眼,同床共枕的美人变成干尸。
惊诧之余,凌风倒没有想着跑路,直接喊了红袖招的管事报官,然后找人通知了自己老爹,毕竟这事本身不算大事,何况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若是逃跑反而增加麻烦。
画舫的门口,果然站着几名身着黑色劲装、腰挎制式长刀的巡城司卫士,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将所有试图靠近或张望的闲杂人等都毫不客气地驱散开来。
偶尔有画舫内部的龟奴或丫鬟,端着水盆或提着食盒匆匆进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戚与恐惧。
更远处,一些临街的茶楼酒肆的窗边,或者某些阴暗的巷口,似乎还有一些……气息隐晦、行踪可疑的“江湖人士”,正或明或暗地朝着红袖招的方向窥探、议论着什么,眼神中充满了好奇、贪婪、或者……幸灾乐祸。
云逍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那苦涩的茶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内心盘算着:“看来……绾绾姑娘的死,在这平康里引起的动静不小啊。只是不知道这些看热闹的人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的‘吃瓜群众’,又有多少是别有用心的‘局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