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生活 第3集 母亲站在远处看着

〈马场〉17:00

（母亲站在远处看着阔当燕站在十几只各种颜色的小矮马之中。天色有些阴蒙蒙。）

（已经都到今天了。）

（阔当燕：母亲和父亲能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哥哥始终存在于两人之间，她必须要摆脱家里。）

（母亲想走过去和阔当燕说话，突然身上疼了一下，她停在原地，嘴张了一下，很痛的样子。）

（母亲没法动了，有人来打算帮她了。）

（阔当燕用手摸着一只纯白的小矮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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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

（母亲平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是长方形的天空。）

（有人过来了，好像打算带她去其他地方，她看着天空没动。）

（还是小心地把她抱起来了，旁边有好几个人在一起等着，都赶快带她走了。）

〈书房〉

（父亲站在桌前写着毛笔字，这是一间很宽阔的房间，背后有放纸笔的柜子。）

（没有平时那么定心了。）

（母亲进来了，坐到一张椅子上。）

（父亲在纸上写着。）

母亲：没事。

父亲：你能有事吗。

（笔稳了很多。）

母亲：就是不让久站了。

父亲：你没事儿老站着干啥。

（父亲这张左边还大半空白着，但他把笔放到笔架上了。）

母亲：现在站也不行，坐也不行，躺还是不行。

（父亲拿起写过的那些纸，一张张看着，在面前放下。）

父亲：你就在家歇着吧。

母亲：我为什么在家歇着，我刚谈下来——

（父亲赶紧放下纸抬起头看向她，母亲也反应过来，脸转向右边，什么都没说了。）

（父亲像是有些被吓到了，稍微平复着呼吸，也看不进去那些字了。）

父亲：我觉得这样不行，咱俩——

母亲：你不知道人都是没办法的吗。

（父亲抬起头看向母亲。）

父亲：那不行，我必须要阻止。

（母亲看着他。）

母亲：嗯。

（父亲看着她。）

（他也知道很难。）

〈阔当燕的卧室〉

阔当燕：[母亲从小学唱戏的，因为她家让她学，她一直恨到骨子里，初中那个时候发现了一个方法可以不用上台唱戏，就是去跟人打架。]

阔当燕：[她找那些喜欢莫名其妙打人的人，她打到走不了路下不了床，就可以逃一段时间，但等好了她又要被捉回去放上台。]

阔当燕：[她胯坏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影响生活，或许以后会彻底行动受限。]

阔当燕：[我只知道这么多，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提过。]

（阔当燕上了床，双腿曲着看着床上双脚前面的被子。）

〈路边〉18:00

（不远处是校门口，阔当燕站在这里看着那边。）

（他看到了，朝那边快步走过去。）

（那个人还稍微有点意外。）

——：哇，你咋又跑来了。

阔当燕：你跟我过来。

〈围墙边〉

（里面是个小区，那个人背着书包等着他说话。）

阔当燕：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人觉得很奇怪。）

——：什么我怎么办？

阔当燕：昨天晚上跳下去的那个人你要怎么办！

（看着他，头稍微往后了一点，眨了几下眼。）

阔当燕：你打算怎么办你告诉我？

——：他自己跳下去的关我啥事儿。

（很不解，也觉得很奇怪。）

阔当燕：你害不害怕？

——：你会害怕吗？

（很奇怪地问他。）

阔当燕：……

阔当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我。]

——：咱俩是一样的啊，你在说什么呢。

（阔当燕正看着那个人的时候，背后有车门打开的声音。）

（他转过身以为是自己家的人，但并不是，他没见过。）

（车里下来一个人，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容跟他说话。）

阔当燕：……

阔当燕：我不去。

（阔当燕都没力气拒绝了。）

（那个人还接着说，阔当燕都知道他会说什么了，转过身想离开，发现学校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阔当燕先往前面跑开了。）

〈院外〉20:00

（阔当燕站在路上看着自己家的院子。）

阔当燕：[是不是我再早点就好了。]

阔当燕：[是不是哪怕早那么一天。]

阔当燕：[……]

阔当燕：[那个人还跟我说过谢谢，一边哭一边跟我说，今早我去校门口的时候却知道昨天夜里他……]

阔当燕：[为什么？我都阻止了，没再有人去找他了，为什么？]

阔当燕：[要是我再也不去阻止了……]

阔当燕：[我不可能就那么看着！为什么要让我停下！]

（阔当燕往院子走了。）

5月 19:00

〈文具店〉

（阔当燕坐在收银台里，外面刮着大风下着雨，他看着外面的马路和车辆。）

阔当燕：[家里彻底不允许我去学校附近了，我有时来店里坐着，有时在书房写毛笔字。]

阔当燕：[最后去校门口找那个人的一天里，不停地有人来找我，说想跟我吃饭，让我家也去，还有人说觉得我很有魄力。]

阔当燕：[我都不想去想那些了。我只是逐渐在疑惑一件事情。]

阔当燕：[这家文具店的这个收入不够基本生活啊。]

阔当燕：[怎么……]

阔当燕：[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阔当燕站起来，走出收银台，他准备关店了。）

阔当燕：[但我想到父亲经常被邀请去题牌匾，也卖出去过很多对联，可能主要是靠那些吧。]

（大风刮着。）

（阔当燕用钥匙打开仓库的门，拔下钥匙，进去了。）

〈仓库〉

（是个很小的房间，拥挤地放着货架，上面都是箱子。）

（阔当燕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关了墙边的灯，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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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外〉

（阔当燕身上穿着外套放下卷帘门。）

（他用钥匙上了锁。）

（拔掉钥匙，他把钥匙放进外套口袋里，撑开伞，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雨这时还不算大了，但风依旧很重。）

阔当燕：[我经常会想，要是身边的人都不在了该怎么办。]

阔当燕：[我喜欢学校，因为可以见到很多人，我一点都不想在家一个人待着。]

阔当燕：[我真的觉得好害怕，我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撑下来的，我好像真的就是无法做到。]

阔当燕：[一个人待在空房子里……]

阔当燕：[我不想那样啊，我想身边永远都有很多人。]

（阔当燕听着身体左边汽车行驶过冲刷起水坑的声音，心里更恐惧了。）

阔当燕：[人都出来好不好，让我能看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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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5月30日 周三 22:00

〈卧室〉

阔当燕：[俱乐部去年五月底找上的我，我考虑了几天，然后决定先去回组看看。]

阔当燕：[也没有进楼里，就在院子里看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阔当燕：[那天我不想直接回家里，所以去了附近的一个广场，想去看喷泉表演。]

阔当燕：[我一直很喜欢喷泉。我觉得它们和我是一样的。]

阔当燕：[表演开始之前那里有滑板比赛，我站在人群包围圈外看了十几分钟，就沉浸进去了。]

阔当燕：[我想摔自己，我想弄伤自己，那种疼痛和摔在地上的感觉会让我兴奋，我真的觉得很快乐，好像我就是为了弄伤自己而活的。]

阔当燕：[摔在地上的那个时刻我会忘记自己总有不得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跟吃辣的食物时一样，那种兴奋感让我太舒服了，我把自己的骨头摔断在地上，我就能忘了我真的活在这个地方，好像我处于一个被水包裹起来的空间里，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我没有自己的意识了。]

阔当燕：[看着自己受伤的地方，我又难过又觉得能安慰到自己，我必须要这么做，否则我太害怕了。]

（阔当燕翻过身，趴到床边伸胳膊把墙上的灯关了。）

（阔当燕躺好，盖上被子。）

阔当燕：[我控制不了我的那种渴望，我太想让自己下一次受伤了。]

阔当燕：[摔得越狠我越兴奋，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最严重……]

阔当燕：[我不知道我会把自己摔成什么样。]

阔当燕：[我想搬出去，因为我觉得我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办啊，身边人总有一天都会死光的，我如果现在都忍受不了，以后更恐怖的时候我要怎么支撑过去呢？]

阔当燕：[我得从现在开始让自己坚持了，再恐惧我也要出去。]

（阔当燕闭上双眼。明天还要早起。）

阔当燕：[已经真的就要一年了，去年我第一个进回组，那时只有我和杏少琢，大约一个礼拜后文过之来了。]

阔当燕：[他那时很冷淡，虽然现在也是，但他那个时候一直用很不好的眼神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阔当燕：[他无法忍受自己被处于一个集体之中，必须让他和人待在一起他就会很难受。我知道他是一个人生活的，我想象不了他怎么能做到。]

阔当燕：[我和黄彻姜开始待在一起之后，我知道我们在相互吸引，他无法抗拒我，我也无法抗拒他。]

阔当燕：[我知道他对身边的环境总有恐惧感，所以我不想他被不好的话和情绪伤害到，我想在他身边一直存在着。]

阔当燕：[我看着回组的人逐渐多起来，我觉得心里很舒服，有时一想到我一个人在回组的那些天，我心里都会难受起来。]

阔当燕：[山齐声我知道他如果被别人觉得他的付出和包容都是理所当然，他的痛苦会比其他人剧烈到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我不会让他只是在理解别人的，我必须更多地照顾他的感受。]

阔当燕：[和容自贞在一起很让我手上停不下来呢，我觉得他被我揪住腰带链的样子太让我上瘾了，我不想把他放开。]

阔当燕：[其实一开始我们玩过其他好几种扑克牌打法，都需要一些说假话和猜测，他都不擅长，我们不想一直让他输，就只玩现在这一种了。]

阔当燕：[他反应力真的很厉害，他的反应评价和射击评价在整个俱乐部也能排在前面。]

阔当燕：[让我无法真的下决心搬出去的是，我每次不得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知道熬过了这次还有下一次，还有下一次，一直会有下一次……]

阔当燕：[我有件只有黄彻姜知道的事，我有时会无法说话。]

阔当燕：[好像我就是心里越难受越会无法开口，然后累积到一个时间我彻底发不出声了。我平时本来话就很少，所以即使要去回组的时间里我一整天都不说话，也没人发现不对。]

阔当燕：[上周那天我实在不行了，我想听到人说话，我想有人出现在房子里，我给黄彻姜打了电话。他当时没接，等他拨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说不出话了。]

阔当燕：[所以我只能挂断了。]

阔当燕：[我和植择清说过，我只是喜欢和很多人聚在一起，但我并不渴望互相交流。]

阔当燕：[有时觉得和黄彻姜正好相反。]

阔当燕：[我还有个小爱好。我喜欢吞冰块，一整个吞下去让我觉得喉咙被撑大的那一下太让人着迷了，如果不是冰格里只能冻下那么多，我也不知道我会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吞下去多少次。]

阔当燕：[我不知道我要不要搬出去，如果真的一个人出去住，我……]

（客厅里静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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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 周六 21:30

〈家，卧室〉

（天点橘靠在床上，双腿曲起。）

（房间里是暗的。）

天点橘：[哎。]

（天点橘背从靠枕离开，他把自己右膝的睡裤裤腿弄起来，上面有一小块浅色的皮肤。）

天点橘：[这是……前年刚开学晚上我在学校跑步，太黑了没看见前面有个台阶，一脚绊上去了。]

天点橘：[只是觉得疼，回宿舍了才发现裤子直接破了个洞。]

天点橘：[我忘了带碘伏棉签，手边只有酒精，喷了一下实在疼得受不了，就拿着酒精出去在学校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喷。]

天点橘：[太疼了。我坐在一张长椅被那天的情绪搞崩溃了，哭了一会儿，然后自己走回宿舍了。]

天点橘：[我那天回宿舍还希望其他人发现我哭了，但都没有，别人玩得很开心。]

天点橘：[当时断断续续几个月也没好，洗澡免不了见水，一直反复化脓。我那段时间每回洗澡都得搬个椅子，脚踩在上面洗。]

（天点橘靠回靠枕。）

天点橘：[我从小学开始全寄宿，很经常晚上咬着手哭，因为我知道我改变不了，我只能一个人在外面上学。]

天点橘：[我上的是梨水学费最便宜的一所全寄宿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直升。倒不是我家人有什么他们专门的教育理念，他们单纯以省钱为最终目的。]

天点橘：[遇到过很多很多老师和同学，都想送给我学习用具，衣服，鞋……因为我用的东西总是旧的，衣服总是不合身。]

天点橘：[我一开始去学校，没想到里面的人都会那么温暖，所以其实在里面住了大概半年才真正地明白人不是只有一种类型。]

天点橘：[我很庆幸双亲没有在我幼儿园时就把我送去，不然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就过得去的了。]

天点橘：[我从小没有吃甜食的权利，什么都不行，一口也不行，他们觉得牙坏了还要花钱，花他们的时间。]

天点橘：[钱……不是他们决定的。]

天点橘：[我家每个家庭每月能拿到多少钱，那是被规定好的，不够就自己省，靠自己之前的积攒。]

天点橘：[双亲在家庭里因为钱的事被压得太崩溃，回来就会发在我身上。我也没话说，我能怎么办。]

天点橘：[母亲生下我之前已经流了好几个，她就是无法成功让一个人生长。]

天点橘：[我之后再没可能了，我们家只能永远地只有我一个了。]

天点橘：[那时母亲的家人看不下去，给她说算了，她却无法接受了。她从小练着体育和一些竞技项目，让自己有副强壮的身体，就是为了能一直让后代产生，她不可能止步在那里。]

天点橘：[双亲之间没怎么当着我的面说过他们的真实想法，我估计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说。他俩就是那样。父亲虽然嘴上没提，心里一直不高兴和无奈母亲无法让家里的可能性大起来；家里的大部分利益是母亲帮父亲拿回来的，父亲清楚如果不是母亲有那个能力，他的早就被其他同辈人分走了。可母亲的家庭和父亲的比起来那就是个小肥皂泡，母亲在父亲面前没有多的话可以说。]

天点橘：[一直互相无奈着，使劲往回忍着，我就有作用了。他们拿我当发泄物。]

天点橘：[我初一那年，过年期间和母亲回她家里，一桌子人在外面的饭店吃饭，母亲的两个亲哥哥一直在说她的玩笑话，我当时基本没听懂，最大的那个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母亲就直接把整张桌子推翻在地上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包间外面走，我跟着她一直出了饭店，上了车。]

天点橘：[回家了她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没哭，也没发脾气，父亲回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那几天在家跟她说话都不太敢看她。]

天点橘：[然后后来我和母亲回她家，就再没见过她那两个哥哥。她家人也都见了她都很注意说话态度的样子。]

天点橘：[那件事一直留在我脑子里，因为我当时没有真正地懂状况，后来慢慢才理解母亲的哥哥是在说她不是自己家人，他们是他家人。]

天点橘：[以前最令我痛苦的就是每年跟父亲的家庭团圆的日子，那么多人，那么多家庭，只有我是只有一个人，哪有人会正眼看我一眼，可双亲还拼命把我推上去，想让我去争一口气。]

天点橘：[我那时会很难受，想要是我也有好几个人一起就好了，我也想变成他们那样的家庭，在学校晚上会不出声地哭到胸口抽痛，觉得为什么我不能有，为什么每次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都很亲密的样子，就不能也让我有人陪在我身边吗。]

天点橘：[后来我不那么想了，也不难受了，我觉得很好。只有我一个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受折磨，只有我一个被双亲当做发泄怨气的物品，没有人会和我一同经受这些，这还不够好吗。]

天点橘：[我没有其他人在身边真是太幸运了。]

天点橘：[然后是你们把我逼出来的。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