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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民起义到权倾天下 第68章 峪深埋骨生新枝

作者:兰陵笙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04 00:18:07 来源:小说旗

黑风峪,并非虚名。层峦叠嶂,壁立千仞,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终年云雾缭绕,阳光难以透入。嶙峋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幽深峡谷中回荡着呜咽般的风声,仿佛万千怨魂在哭嚎。这是一片人迹罕至、连飞鸟都嫌阴森的绝地。

李长天率领的突围队伍,如同一条负伤的长蛇,艰难地蠕动在这片黑暗的群山褶皱里。疲惫、伤痛、饥饿、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个人的意志。身后,虽然官军大部队被混乱和地形阻滞,但罗英派出的精锐斥候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始终若即若离地吊在后面,不时从密林中射出冷箭,留下几具冰冷的尸体。

“快!跟上!别掉队!”李长天嘶哑的声音在幽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亲自断后,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阴森的崖壁和茂密的丛林。每一次冷箭袭来,都伴随着他精准的反击和战士们压抑的惊呼。豁口的砍刀上,又添了几道新鲜的血槽。

队伍中间,气氛更加沉重。伤兵营的担架队伍行进缓慢,痛苦的呻吟声被刻意压抑,却更加刺耳。赵铁柱被安置在最简陋的担架上,由四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轮流抬着。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额头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渗出血水,混合着泥污,触目惊心。老郎中寸步不离,时不时探探他的鼻息,眉头紧锁,眼神绝望。哑巴在另一副担架上,虽然保住了命,但断臂处依旧缠着厚厚的药布,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色天空。

“柱子哥……撑住啊……”抬着担架的李家村老兵低声念叨着,声音带着哭腔。

“郎中!药!还有药吗?”一个战士看着赵铁柱越发微弱的气息,焦急地问。

老郎中苦涩地摇头,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空了大半的檀木盒,里面仅剩薄薄一层“续骨生肌膏”。“这点……是保哑巴兄弟伤口不溃的最后一点了……柱子他……他伤在内腑,这药……不对症啊……”老郎中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进每个人的心。

绝望的气息,如同黑风峪终年不散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队伍上空。突围成功的短暂振奋早已被现实的残酷消磨殆尽。前路茫茫,后有追兵,缺医少药,重伤员命悬一线……这支残军,似乎已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陈墨带着几个战士,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脸上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愕和一丝狂喜的表情!

“大哥!前面……前面有个大山坳!地方很隐蔽!而且……而且有发现!”陈墨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发现?什么发现?”李长天心头一紧,难道是官军的埋伏?

“不是官军!是……是矿!”陈墨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铁矿!露天的!品质……品质极好!还有……还有水!一条不小的溪流!”

“铁矿?!”李长天和张猛同时失声!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铁,就是力量!就是生存的保障!

“带路!”李长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队伍转向,跟着陈墨钻进了一条更加隐秘、几乎被藤蔓完全遮蔽的岔道。

穿过狭窄的隘口,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呈葫芦状的山坳出现在众人面前!三面都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唯一的入口便是他们进来的那条隐秘小道。坳内地势相对平缓,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壁缝隙中潺潺流出,汇聚成一个小水潭,滋养着坳内相对丰茂的草地。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在坳底一侧的山壁下,赫然裸露出大片大片赤红色的岩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正是露天铁矿脉!

“天……天不绝我!”张猛第一个冲了过去,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抚摸着冰冷的铁矿石,激动得浑身颤抖!“好铁!真是好铁!这成色,比官府的强多了!”

整个队伍瞬间沸腾了!绝望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发现驱散了大半!有了铁,就能打造兵器甲胄!就能武装更多的战士!就有了在这乱世中继续拼杀的资本!连担架上的重伤员们,眼中都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立刻扎营!依托山势,建立防御!”李长天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迅速下达命令,“陈墨!组织人手,就地取水,生火造饭!伤员优先!张猛!你带人,立刻清理矿脉附近的碎石灌木!准备开矿!”

“得令!”众人轰然应诺,疲惫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立刻忙碌起来。

李长天走到赵铁柱的担架旁,看着老郎中依旧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片在暮色中泛着赤红光泽的铁矿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郎中,”李长天沉声道,“用‘续骨生肌膏’!全部!给柱子用上!”

“什么?!”老郎中和周围的战士都惊呆了!那是哑巴保命的最后一点药!而且,这药对脏腑内伤,效果微乎其微啊!

“大哥!哑巴兄弟他……”一个战士忍不住开口。

“哑巴的伤,在皮肉筋骨!有铁,有火,我们就能造出更好的夹板,找更好的草药!但柱子的伤,在五脏六腑!这药再霸道,也只能吊住他最后一点元气!”李长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他用!这是命令!也是……一线生机!柱子命硬!扛过这一关,他就是我们打铁的锤头!打天下的先锋!”

老郎中看着李长天眼中那沉重如山的信任和决绝,又看看赵铁柱那几乎断绝的生机,一咬牙,颤抖着将檀木盒里最后那点珍贵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赵铁柱的额头、胸口几处大穴上。药香弥漫,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意味。

夜幕降临。山坳内燃起了篝火,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疲惫的队伍围着篝火,狼吞虎咽地分食着简单的食物(主要是野菜糊糊和少量抢出来的粮食)。溪水被煮沸,重伤员们终于喝上了干净的热水。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矿脉方向响起,那是张猛带着人,用简陋的工具在清理矿石,准备明日正式开矿。

李长天坐在最高处一块岩石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陈墨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烤热的麸饼。

“大哥,铁矿是上天眷顾。但开矿、冶炼、打造……需要时间。罗英的追兵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而且……我们缺人,尤其是懂冶铁打铁的匠人。”陈墨的声音带着忧虑。

李长天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麸饼,目光投向坳口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人……会有的。”他的声音低沉,“这黑风峪,既然能藏铁矿,未必就藏不住人。”

就在这时,负责坳口警戒的战士突然发出急促而低沉的鸟鸣示警!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从坳口方向传来!

“警戒!”李长天瞬间弹起,豁口砍刀已然在手!张猛等人也立刻抄起武器,扑向坳口!

只见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队伍,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山坳!他们衣衫破烂,大多带着伤,神色惊惶,如同惊弓之鸟。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汉子,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卷刃的朴刀,看到坳内严阵以待的起义军,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李……李头儿?!是李长天李头儿吗?!”那疤脸汉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李长天眉头微皱,借着篝火的光亮,仔细辨认。他认出来了!这疤脸汉子,正是当初在潼关护城河训练时,主动请缨、自称在黄河上跑过三年货船的王石头!他身后的那些人,也大多是当初在赵铁柱刺激下加入“新水军”的降卒!

“王石头?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张猛惊讶地问。潼关突围时,这些降卒被安排在后队随百姓一起转移,后来队伍被官军冲散,生死不明。

“李头儿!张头儿!”王石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众人也纷纷跪下,“我们……我们跟着百姓队伍跑散了,被官军的斥候队追上……死了好多兄弟!我们拼死杀了出来,一路被追杀……慌不择路,没想到……没想到跑进了这黑风峪,更没想到……遇到了您!”

他抬起头,脸上那道刀疤在火光下更显狰狞,眼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找到主心骨的狂喜:“李头儿!收下我们吧!我们愿意跟着您!水里火里,绝无二话!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李长天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汉子,又看了看他们带来的、虽然不多却聊胜于无的几把武器和一些干粮,心中一动。这是天意?还是……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跟着我,就是提着脑袋造反!随时可能死!怕不怕?”

“不怕!”王石头等人异口同声,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总比被官军像狗一样撵死强!”

“好!”李长天伸出手,将王石头拉起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李长天的兄弟!有饭一起吃,有刀一起扛!”

“谢大哥!”众人激动不已。

队伍里多了一股生力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士气为之一振。李长天安排他们休息、处理伤口。王石头等人看到坳底那裸露的铁矿脉,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铁矿!这意味着希望!

就在众人忙着安顿新来的兄弟时,负责照顾重伤员的柳红袖(队伍中少数通晓医术的女子)匆匆跑了过来,脸色带着一丝异样的苍白和激动。

“大哥!陈先生!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哑巴兄弟!”

李长天和陈墨心头一紧,以为哑巴伤势恶化,立刻跟着柳红袖来到哑巴的篝火旁。

只见哑巴依旧躺在担架上,但眼神却不再是空洞茫然,而是死死地盯着旁边地上——那里,放着他那条被齐肩斩断、早已被河水泡得发白肿胀、散发着腐臭的断臂!断臂的手掌,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死死攥着一块沾满泥污和血渍的、巴掌大小的硬皮子!

“哑巴兄弟他……他刚才突然挣扎着,指着他的断臂……然后……然后我们就在断臂的手里发现了这个!”柳红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李长天和陈墨蹲下身。陈墨小心翼翼地掰开断臂僵硬冰冷的手指,取出了那块硬皮子。他借着篝火的光亮,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污泥和血迹……

当皮子上显露出的内容时,陈墨的眼睛骤然瞪大,呼吸瞬间停滞!李长天的瞳孔也猛地收缩!

那赫然是一张用极其细密的针脚、刺在坚韧皮子上的……地图!

不是水道图!而是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甚至还有部分驻军分布的……北境边防舆图!其精细程度,远超陈墨之前拼凑的任何草图!在舆图一角,还有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印记——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这……这是……”陈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猛地看向担架上眼神复杂的哑巴,“前朝工部密藏的《山河边防堪舆图》?!玄鸟印……你……你是工部将作大匠的后人?!”

哑巴无法说话,只是看着陈墨和李长天,眼中充满了痛苦、释然,还有一丝……托付。他用仅存的左手,艰难地指向北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李长天和陈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形容的震撼!哑巴的身份(前宰相之子陈墨已知,但工部大匠后人身份显然更深),他为何身怀如此绝密的边防图?又为何在断臂之后,将这图藏在断臂手中,直到此刻才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交出”?

这张图的价值,甚至超过了眼前的铁矿!这是真正的国之重器!是战略的眼睛!是未来争霸天下可能需要的钥匙!

而就在李长天和陈墨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秘密心神剧震之时,坳口方向再次传来急促的示警声!这一次,不再是鸟鸣,而是尖锐的骨哨!

“敌袭!是羌人的响箭!大批人马!把我们包围了!”负责警戒的战士声嘶力竭地喊道!

篝火的光晕中,李长天猛地抬头!只见坳口两侧的山崖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他们身披兽皮,头插翎羽,手中强弓硬弩在夜色中闪烁着寒芒!一支支尾部绑着骨哨的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雨点般射入坳内,钉在地上、岩石上、甚至帐篷上!

一个清冷而高傲的女声,用生硬的汉话,如同冰珠般从崖顶砸落下来:

“山坳里的人听着!此地乃我羌族‘火云部’猎场!交出所有铁器、马匹、粮食!跪地投降!否则——”

“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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