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提议用红铅染布的?!\"
苏云锦站在后院门口,声音清冷如霜。
红铅有毒,若真用来染布,轻则伤人肌肤,重则危害性命。
就算要降低成本,也不能用此等有害之物,提出此法的人,当真是居心叵测!
\"你是何人?\"
站在苏子恒对面的清瘦老者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这里是赵公子的布坊,哪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指手画脚?\"
他上下打量了苏云锦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讽:\"青天白日的,还遮遮掩掩不敢见人,莫不是个丑八怪吧?\"
说罢,他又转向苏子恒,热切地说:\"叔这都是为你们着想。如今胭脂虫紧缺,就应该设法使用替代品,否则若不能按时交货,可是要赔钱的!
布坊本就没开业多久,前阵子还因为鼠疫歇业了,你们有多少银子赔的?听叔一句劝,就改用红铅,正好我有个亲戚,就在卖这个,他说红铅虽有些微毒性,但只要控制用量,就会出不了事。”
前些天,他亲戚专程跑到他家来,让他帮忙牵线,把红铅卖给赵策,并许诺他,只要拉成这一单生意,就给他五两的好处费。
他年年辛苦干活,可交完赋税,剩下的粮食也只够他们一家吃喝,压根攒不下什么钱,以至于他儿连娶亲的钱都拿不出来,到现在都还打着光棍。
再这么下去,他们老丁家可就要断了香火了啊!!
苏子恒冷下脸来,喝道:“我看你年长,叫你一声叔,你还倚老卖老了是吧,怎么跟我妹妹说话的?连我都舍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你还敢骂她?!”
老丁叔愣住:“什、什么,她是你妹妹?赵策的娘子?”
苏云锦不语,只是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
\"哎哟!\"老丁叔一见是她,顿时变了脸色,讪笑着作揖,\"原来是赵夫人啊!是老朽眼拙,没认出来你,真是对不住。叔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可别跟叔一般见识啊!”
“算了,没事。”
苏云锦淡淡说着,就迈步走至苏子恒跟前,朝他说,“烦请兄长多打听一下哪有胭脂虫,回头我让莹莹那边也帮我问问,看看周边有没有人要出胭脂虫的。”
“自家兄妹,说什么烦请不烦请的?”
苏子恒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还夸张地捂住胸口,“这嫁出去的妹妹,就是泼出去的水,跟兄长都生分起来了,真是让人伤心。”
见他这副模样,苏云锦忍不住掩唇笑出声来:“我跟你说认真的,你怎么还开起玩笑来了?”
苏子恒笑笑:“放心吧,我早就在打听有谁要出售胭脂虫了,除了胭脂虫外,还打听了茜草、红花和苏枋,这三样染料也可用来代替胭脂虫。”
苏云锦点点头:“嗯,兄长辛苦了。”
“又见外了不是?妹夫把布坊交给我和爹打理,如今染料短缺,我们自然得设法采购,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辛苦。”
苏子恒正色道,后又想像幼时一样,揉她的发顶,但想到妹妹已经长大,还成了婚,便又把手收了回来。
这时,一旁的老丁叔皱着眉头开口了:“茜草、红花和苏枋,这三样染料可比红铅贵多了。我看你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长辈,还能害你们不成?”
他顿了顿,继续劝说道:“红铅染出来的布颜色鲜艳,肯定好卖!城南最近开了家新布坊,叫流光阁,你们知道吧,他们自开业以来,就一直用的是我亲戚那的红铅染布,也没听说谁中毒出事了。我看你们就是太胆小了,照你们这样做生意,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
苏子恒眉头紧锁,“赚钱也得有底线,哪能这般不择手段!红铅含有剧毒,人若长期穿着用这种劣质染料染出的布匹,迟早会出问题。人命关天,岂容儿戏!要是有人因此中毒,甚至丢了性命,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哼,那流光阁用了红铅,不也没出什么事吗?怎么偏偏就你们赵锦坊会闹出人命?赵策日后要读书科考,用钱的地方多如牛毛,你们不多赚点钱,他拿什么去参加考试、打点关系?
再者说了,这布坊是赵策开的,最终拿主意的,理应是他,哪轮得到你们在这儿指手画脚?”
老丁叔气得满脸通红,用力拍着桌沿,浑浊的双眼瞪得溜圆,撂下一句“你们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便气呼呼地背着双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刚踏出布坊的大门,他便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呸!什么东西!以为赵策在读书就了不起了?连我这长辈的话都不放在眼里,活该你们赚不到大钱!!”
若不是为了那五两银子的好处费,他才懒得跑这一趟,受这份窝囊气呢。
赵策开了厂子、铺子又怎样,他可不稀罕!
而布坊内。
苏子恒看着妹妹,缓缓说道:“云锦,等妹夫下学了,你记得跟他提一提红铅这事,问问他的想法。
虽说我也不赞成用红铅,但老丁叔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这布坊终究是妹夫的,用不用红铅,确实该由他来定夺,咱们可不能越俎代庖。”
“好,我记下了。”
苏云锦轻轻点头,随后又想起此行的另一桩要事,“纺织机的事情,夫君已经应下了。兄长可以让那工人试着操作一下,看看能不能用风扇带动纺织机运转。要是真能减少工时,咱们可以给予一定的奖励,也好激励大家。”
“这好办。”
苏子恒一口应下,接着又关切地问起了赵策的近况。
谢昭昭的那些事,他略有耳闻,也担心这事会影响到赵策。
“夫君最近是比以往疲惫多了,可他心疼我,不愿让我担心,不肯跟我细说,我也不好多问。”
苏云锦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满是忧虑,“都怪我没用,夫君这般辛苦,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见妹妹这般自责,苏子恒暗自责怪自己不会说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忙温声安慰道:“云锦,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帮着打理布坊的账目,妹夫才能安心读书,这里面可有你的一份大功劳,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况且妹夫他是个有主见、有本事的人,这些事他肯定能处理好的,你就别操心了。”
苏云锦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兄长所言极是,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