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情殇 第18章 朱门寒影

晚秋的礼部尚书府，海棠纷飞如雪。苏显宗握着密报的手微微发颤，宣纸上\"二皇子因婚事被禁足\"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书房外传来苏陌璃教惊鸿念书的声音，清脆的童音混着风铃声，却让他心头泛起寒意。

\"老爷，小姐求见。\"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陌璃身着月白襦裙踏入书房，发间只别着一支素银簪子，宛如初绽的白莲。她福了福身，目光落在父亲案头的密报上：\"父亲可是为了女儿的婚事忧心？\"

苏显宗猛地起身，紫檀木椅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声响：\"胡闹！你可知皇家是何等凶险？太子妃之争血雨腥风，钟家满门抄斩的血迹未干，你还要往火坑里跳？\"他抓起案上的茶杯，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

苏陌璃咬了咬唇，想起昨夜萧忆痕隔着宫墙传来的信笺，字里行间满是炽热与无奈。她轻声道：\"女儿与二皇子真心相爱，他承诺......\"

\"承诺？\"苏显宗冷笑，将一摞奏折摔在桌上，奏折里夹着的弹劾工部密函滑落出来，\"太子因安氏牵连工部，朝堂早已暗潮涌动。你若嫁入皇家，苏家必成众矢之的！\"他指着窗外的朱漆门，\"看看这尚书府的门庭，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

惊鸿突然跑进来，手里攥着个纸鸢：\"姐姐，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她懵懂的眼神扫过父亲阴沉的脸，声音渐渐变小。

苏陌璃蹲下身子，替妹妹整理歪掉的发带，目光却始终望着父亲：\"女儿记得幼时，父亲教导我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嫁入皇家能助二皇子一臂之力，也算不负所学。\"

苏显宗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苏陌璃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你以为皇家会容得下女子参政？当年华贵妃何等聪慧，还不是被困在深宫！\"他想起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后虽失势，却仍在暗中布局，眼中满是恐惧，\"听父亲一句劝，离那皇家越远越好！\"

惊鸿突然\"哇\"地哭出声：\"不要姐姐走！惊鸿不要姐姐去做什么皇子妃！\"她扑进苏陌璃怀里，小拳头攥着姐姐的裙摆，\"姐姐说过要教我写好多好多字，要陪我放一辈子风筝的！\"

苏陌璃抱着妹妹，泪水滴在她发间。记忆中，萧忆痕曾说要带她们去后海看荷花，要教惊鸿骑最温顺的小马。可父亲说得没错，皇家的门槛太高，高得让她看不清未来。

\"父亲，容女儿再想想。\"她福了福身，抱着惊鸿走出书房。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满地海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深夜，苏陌璃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孤月。案头摆着萧忆痕送的《李义山诗集》，扉页上\"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字迹依然清晰。她轻轻抚摸着书页，耳边响起父亲的叹息与惊鸿的哭声。

窗外的风卷起纱帘，吹灭了案头的烛火。在一片黑暗中，苏陌璃终于明白，这场爱情从一开始，就不是两个人的事。它关乎家族兴衰，关乎朝堂局势，更关乎一个女子在深宫中的生死荣辱。而她，是否有勇气赌上一切？

撷英殿的铜漏滴答作响，萧忆痕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渍。禁足已过七日，他每日对着窗外的四角天空，眼前晃动的全是苏陌璃的身影——是她在御花园攀墙取风筝时的灵动，是后海画舫上含泪望向自己的模样，更是尚书府门前她轻声安慰惊鸿时的温柔。

\"阿砚，准备信鸽。\"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贴身侍卫阿砚面露难色：\"殿下，若被陛下察觉......\"

\"无妨。\"萧忆痕展开素笺，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他想起父亲震怒时的模样，想起母亲劝诫时的泪光，可心底的思念如野草疯长，越是压抑越是汹涌。终于，墨痕在纸上蜿蜒：\"陌璃见字如晤，别来无恙否？檐下春燕已归，而我......\"

三更天的尚书府寂静无声，苏陌璃辗转难眠。她披衣起身，望着案头父亲新送来的《女诫》批注，那些\"恪守本分远离是非\"的红批字里行间，藏着父亲沉沉的担忧。忽闻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一只白鸽停在雕花窗棂上，足环系着熟悉的素色丝绦。

\"是他......\"苏陌璃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解开丝绦时，几滴清泪已砸在信笺上。烛光摇曳中，萧忆痕的字迹力透纸背，字里行间满是相思与焦灼。他写禁足时对着她送的草编蚂蚱发呆，写梦里总见她撑着那把旧伞踏雪而来，更写道：\"此生若不能与卿携手，纵得万里江山又如何？\"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陌璃将信笺紧紧按在胸口。这些日子，她听父亲讲述宫廷倾轧的残酷，看惊鸿抱着她的腰哭求别走，可此刻，所有的犹豫与恐惧都被这一纸情书击得粉碎。她想起初见时他跃墙帮自己捡风筝的模样，想起月下他郑重承诺时眼中的光，原来爱意早已在岁月里生根发芽，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

\"小姐？\"采薇听见动静推门而入，见她满脸泪痕，吓得慌忙取帕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陌璃摇摇头，突然破涕为笑。她铺开宣纸，指尖蘸墨时还在轻颤：\"替我备些桂花蜜，明日给惊鸿做点心。\"说着，笔尖落下：\"忆痕见字，妾一切安好。庭前海棠又开，却不及与君共赏时绚烂......\"

晨光微熹，信鸽振翅飞向宫墙。萧忆痕站在窗前，望着渐渐变小的白点，喉间发紧。他知道这鸿雁传书险象环生，可只要想到苏陌璃能收到自己的心意，便觉值得。檐角铜铃轻响，他摸出怀中皱巴巴的草编蚂蚱，低声道：\"等我。\"

尚书府内，苏陌璃将回信小心藏入妆奁底层，夹层里还躺着萧忆痕送的湘妃竹伞。她望着铜镜中微红的眼眶，轻轻梳起发髻。窗外传来惊鸿的笑闹声，而她的心，早已穿过重重宫墙，飞向那个同样思念着自己的人。这场隐秘的书信往来，如同一束微光，在深宫与侯府之间，织就一张跨越身份与阻碍的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