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沾湿了镇国将军府的飞檐,王子衿展开苏陌璃送来的鎏金信笺,宣纸上的朱红小楷还带着龙脑香。珊瑚珠串成的扇坠轻轻摇晃,映得案头堆积的西域贡品愈发璀璨——苏皇后送来的不仅有南海明珠、波斯织锦,竟还有当年萧清婉最爱的胭脂铺子秘方。
\"将军,皇后娘娘送来的谢礼堆满了西厢房。\"管家擦着额角的汗,\"连皇上御赐的端砚都分出一方...\"话音未落,王子衿已提笔蘸墨,狼毫在素笺上落下苍劲字迹:\"承蒙皇后厚赐,臣惶恐难安。昔年清婉蒙娘娘垂爱,教导礼仪、赐下婚典,此恩此德,臣没齿难忘。朝堂谏言,不过是为报内子所受恩典...\"
墨迹未干时,屏风后传来环佩轻响。萧清婉扶着丫鬟缓步而出,月白色襦裙上绣着苏皇后亲手教她的缠枝莲纹,只是腰间的玉坠已换成素白。\"夫君又在写谢表?\"她望着案头琳琅满目的赏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嫁衣袖口的金线,\"母后这些年,当真把我当嫡亲的女儿..\"
王子衿搁下笔,望着妻子日益憔悴的面容,想起前段时间那场惊心动魄的难产。若不是苏皇后连夜召来太医院,又亲自守在产房外,恐怕...他伸手将萧清婉鬓边碎发别到耳后,触到她冰凉的耳垂时,眼底泛起疼惜:\"明日陪你去椒房殿请安?\"
椒房殿内,苏陌璃将王子衿的信笺反复摩挲,信纸边缘的火漆印上\"忠勇\"二字微微发烫。白芷捧着新制的桂花糕进来,见皇后对着信笺出神,忍不住笑道:\"镇国将军到底是重情重义之人,字字句句都记着娘娘对四公主的好。\"
\"清婉性子纯善,在后宫时总被人欺负。\"苏陌璃将信笺收进檀木匣,匣底压着萧清婉初学女红时绣坏的帕子,\"子衿能为她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倒比那些花言巧语的奉承强上千倍。\"她望向窗外盛放的海棠,突然想起昨夜灵犀咿呀学语时,嘴里念叨的也是\"婉四姐\"二字。
暮色降临时,王子衿的谢礼送到椒房殿。除了边疆特产,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教子图》——画中女子温婉贤淑,正握着孩童的手书写《女诫》。苏陌璃望着画中人与萧清婉七分相似的面容,嘴角泛起浅笑,在回礼中悄悄添了件给萧清婉腹中孩儿的襁褓,襁褓边缘绣着的,正是很多年前她教萧清婉的第一样针法。
秋分那日,太和殿的铜龟鹤吞吐着龙涎香,萧忆痕身着十二章纹冕服,将刻着\"明睿\"的金册递给三皇子萧明睿。白采薇在后宫观礼,素色翟衣下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自灵犀命格风波后,她在椒房殿跪了三夜,才换来儿子今日的册封。
\"儿臣谢父皇隆恩!\"萧明睿的声音响彻大殿,玄色蟒袍上的金线流云随着动作泛起微光。他偷眼望向阶下的白素素,妻子的嫁衣上绣着并蒂莲,那是苏陌璃特意命尚宫局准备的纹样。而在另一侧,阿拉依的西域红裙与中原霞帔相撞,碧色眼眸映着四皇子萧明澈递来的金册,突然想起祭坛那晚,少年脖颈上与灵犀命盘呼应的血纹。
椒房殿内,苏陌璃手持皇后玺绶,看着两位准儿媳行三拜九叩大礼。白素素的发颤的指尖触到册印时,她轻声道:\"明睿性子跳脱,日后需你多担待。\"转而望向阿拉依,目光落在她藏在袖中的玉佩上,\"西域巫术一事,感谢四王妃不吝赐教。\"
当夜王府张灯结彩,白采薇抱着萧明睿幼时的虎头靴泣不成声。\"母妃莫哭,\"萧明睿为母亲拭去泪水,却瞥见妆奁底压着的巫蛊人偶——那是半月前在楚明霞宫中\"搜出\"的证物…
霜降那日,储秀宫的琉璃瓦覆着薄霜,晨光穿透镂空雕花窗棂,在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太皇太后与苏陌璃端坐在凤纹宝座上,案头摆放着鎏金镶玉的花名册,皇太后轻抚着护甲,目光扫过殿外排列整齐的秀女:\"皇后选的人,倒比往年更水灵了。\"
苏陌璃微微欠身,目光掠过人群中身着月白襦裙的苏**——那是兄长苏明哲的嫡女,眉眼间带着苏家特有的英气。随着司礼太监的唱喏,秀女们鱼贯而入,环佩叮当声中,先是户部侍郎之女展示了一手精妙的簪花小楷,紧接着镇国公府的千金弹奏了一曲《汉宫秋月》,琴音婉转,余韵悠长。
\"抬起头来。\"当苏明玉盈盈上前时,苏陌璃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侄女发髻上点缀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正是她去年所赐。苏明玥行过大礼,声音清脆:\"侄女愿效姑母贤德,侍奉陛下左右。\"太后满意地点头,在她的名字旁画下朱红圈印。
接下来的选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太子萧则链的一名侍妾蔡氏蔡嘉欣是出自书香门第,工于诗词,另一个孙妙青出身江南织造之女,擅长女红;唐王萧易成领走的侍妾文如意出身国子监之女,温婉端庄,行礼时进退得宜;三皇子萧明睿得了两位能歌善舞的佳人,涪陵望族刘氏姐妹花,舞袖翻飞间,满堂生春;四皇子萧明澈的侍妾崔氏虽出身商贾之家,却生得一双灵动的眼睛,应对时不卑不亢。
整个过程和谐有序,唯有苏陌璃在看到某个秀女时,指尖微微一顿。那是御史台新晋官员之女,眉目间隐约有几分楚明霞的影子。但见对方举止恭谨,并无差错,苏陌璃也只是轻轻颔首,将其列入备选名单。
暮色降临时,选秀终于结束。各府秀女或喜或忧,而被留牌子的佳人则换上内务府准备的宫装,等待下一步册封。苏陌璃望着渐暗的天色,想起兄长苏明哲得知女儿入选时的老泪纵横,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这后宫的每一次选秀,都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而今日的和谐,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冬日的椒房殿飘着龙脑香,苏陌璃将鎏金册封册轻轻推到华太后面前,琉璃灯罩下,四名秀女的名字在烛光中微微发亮。苏明玉是兄长苏明哲的嫡女,墨迹旁朱批的\"婕妤\"二字带着皇后特有的飞白;常梦婷的\"宝林\"位分旁,还缀着太后前日赏赐的东珠印泥。
\"张冰雪的簪花小楷倒是一绝。\"华太后用银护甲点着名册,忽然瞥见末尾\"马若兰\"三字,\"这美人封得蹊跷,听闻她父亲在御史台与楚家旧部来往密切?\"苏陌璃将温热的参茶递过去,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冷意:\"正是。不过臣妾已命人暗中监视,若有异动...\"
话音未落,白芷捧着新收的贡品进来,眼角余光扫过案头,突然轻声道:\"娘娘,那名与楚明霞有七分相似的秀女...\"苏陌璃抬手止住她的话,转而望向华太后:\"不知母后可还记得楚明霞临终前的惨状?若留此人在宫,难免不让人想起那段血光之灾。\"
华太后握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窗外寒风呼啸,卷起檐角冰棱相撞的脆响,恍惚间又回到楚明霞尸体被拖出冷宫的那夜。她望着册封册上被朱砂划去的名字,当年楚明霞在椒房殿前长跪的模样与眼前秀女的面容渐渐重叠:\"皇后说得是,哀家昨日观她面相,印堂发暗,恐非吉兆。\"
当夜,被除名的秀女捧着包袱离开宫墙时,雪粒子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回头望着巍峨的宫门,突然想起选秀那日,苏陌璃盯着她眉心的痣,目光冷得像淬了毒的银针。而在椒房殿内,苏明玉正跪在姑母面前谢恩,苏陌璃亲手为她戴上翡翠项圈,冰凉的玉石贴着少女滚烫的皮肤,仿佛在诉说着:这后宫的每一步,都要走得比刀刃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