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月数着赢得不多的碎银子,走出赌庄,这小赌怡情,见好就收是她一惯秉承的宗旨。
“赢这么一点小碎银,就开心成这样子,真是没出息!”
玖月朝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大树底下站在一孩童,脸庞稚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讲话的口气却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那孩童身上穿的布料可是上等的云锦,可裁剪手法却不敢恭维,第一眼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好在那孩童眉目清秀,眼似点漆,灵动可爱,宛如画中童子,这看久了也不觉得突兀,仿佛令人虚叹这惊为天人的长相。
“你这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懂什么是赌钱。”
童言无忌,玖月不是很在乎,将钱袋子装入袖兜,准备回苏府。
“现下宫里传出来的叶子戏,可比这些骰子骨牌有趣多了。”一道稚嫩的童音从玖月身后传来。
叶子戏?
玖月闻言心头微动,这倒是闻所未闻。她转身打量,只见个玉雪可爱的孩童正仰着脸看她:“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儿?”
“落九天。”孩童老气横秋地背着手,“看夫人这般神情,莫非没见识过叶子戏?”
玖月挑眉:“小小年纪就好赌,你家里人知道么?”
“这赌性嘛……”落九天眨眨眼,“大抵是家学渊源。”
玖月不禁嗤笑,若这是她孩儿,会点赌术倒也不足为奇了。她俯身问道:“小公子说说,这叶子戏在哪儿能见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这天下竟还有她不知道的赌术。
落九天狡黠一笑:“本少爷可以带路,不过……”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夫人得认我做儿子。”
“这是为何?”玖月愕然。
“我这个年纪出入赌坊……”落九天无奈地摊手,“总得有个娘亲带着才方便。”
玖月噗嗤笑出声,这买卖倒不知是谁占了便宜。她爽快应道:“成,就这么说定了。”
“娘亲,得先带上面纱。”这娘亲叫得一点也不违和。
玖月有点恍惚。
落九天递过来一张透明的白纱,这敢情是早有预谋。
玖月大为震惊。
“叶子戏的局就设在南风小院。”落九天压低声音,狡黠地眨眨眼,“不过这儿到底是南风馆……娘亲总不想让人知道良家妇女来逛小倌吧?”
此话在理,玖月可不想让苏子沐不高兴,便接过面纱带了起来。
当玖月跨入南风小院一刹那,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冒上心头。
她似曾来过这里。
南宫玥见到玖月第一眼,眸尾间也微微触动。
此人若是公主,为何不与他相认。
南宫玥也不敢确定,怕冒犯了贵人,试探道:“贵人眼生,怕是第一次来吧”
“这位小倌人长得好看,眼力也不错,本姑娘确实第一次来,不过这小院如此典雅,令人如至而归。”
话音刚落,南宫玥垂下眉眼,眸尾勾起一抹不为人知的落寂。
看来她不是公主。
“贵人第一次来,可有想听的曲子,亦是吟诗作对……”
玖月打断,也不矫情,直接说道:“本姑娘来玩叶子戏。”
南宫玥打量玖月身边的孩童,委婉说道:“这叶子戏确实是小院近日最受追捧的,可这孩子……”
“无妨,他灵智未开。”
落九天鄙夷地看了一眼,这是把他当傻子吗?
南宫玥再次看了一眼落九天,若是公主,想来孩子也同这般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南宫玥怀疑眼前人就是公主。
南宫玥:“既然是第一次来,那就由在下多寻几人一起陪姑娘玩一轮。”
“甚好!”
须臾,柳笙掐着兰花指扭着身姿过来,抬起袖摆,掩面微笑:
“这叶子戏可不是这么容易的,在下先介绍牌面,赌金也就随意下注些碎银,怕这赢姑娘多了,也不太好。”
玖月掂量着袖兜里沉甸甸的银子,心里有底气地说道:“本姑娘赌大小还从未输过,尽管赌便是。”
这轮赌技,玖月虽无记忆,但心中笃定自己多半是赢多输少,想来叶子戏也不在话下。
柳笙拈着兰花指,款款道来叶子戏的规则:
此戏用四十张数字牌,从一到十各四张,另有十二张绘着黄脸的特殊牌,可充作任意数字。
开局分牌后,首家可随意打出一张牌,报数真伪皆可。下家须出大于等于前家所报数字的牌,亦可质疑前家。
若质疑得逞,前家须收回场中所有牌并赔钱;若质疑落败,则质疑者自损银两。若自认无法应对,也可认罚饮酒,换取下轮首出权。
几局下来,玖月的钱囊已瘪去半截。她每次翻牌都难掩失望,柳眉紧蹙,朱唇轻咬,指尖微颤地将牌一张张推出去。那对杏眼里翻涌着羞恼与不甘,最终将牌一推:“手气不佳,再来。”
落九天扶额,满脸鄙夷道:“就这点本事也敢去赌庄?怕不是七分靠运气撑着。”
“小崽子闭嘴!再啰嗦,待会儿你娘亲要是输光了,信不信我把你当了抵债!”玖月恶狠狠地威胁。
落九天撇撇嘴,歪着脑袋不再吭声,只是满脸嫌弃地瞧着。
不过半炷香的工夫,玖月的钱袋里只剩一块碎银。她指尖捏着那枚孤零零的银子,脸色阴晴不定。
“娘亲何必逞强?不如让孩儿代劳。”落九天适时递了个台阶。
玖月轻咳一声,顺势道:“也罢,这一把就让我儿子试试手气,权当解闷。”
玖月输得一塌糊涂,柳笙自然更不把落九天放在眼里,只当是陪着贵客尽兴罢了。毕竟在这南风小院,陪赌也是要收人头费的。
自打南宫玥接手这小院,小倌们大多只卖艺。但凡贵客登门,无论男女,琴棋书画、叶子戏、投壶行令,皆有人作陪——当然,酒水另算。除了南宫玥本人,柳笙算得上是小院的花魁,一晚上作陪便要十两银子。
玖月输得精光,只怕连人头费都付不起了。见落九天替她接手牌局,她便想借故开溜,盘算着回苏府取银子。
刚起身要走,落九天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娘亲且坐,莫急。”手上暗暗使了三分力道。
玖月被拽得一个趔趄,只得讪讪坐回原位。她指尖绞着衣带,眼神飘忽不定,最终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看起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