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诗经 第155章 夜读诗经之一五四《七月》

夜读诗经之一五四

《诗经·豳风·七月》：农耕长卷里的民生万象

《诗经·豳风·七月》原文如下：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译文

七月大火星向西下沉，九月妇女把裁制寒衣的工作交给家人。十一月大风呼呼作响，十二月寒气刺骨。没有粗布衣服来御寒，要怎样度过这一年呢？正月里修理农具，二月里抬脚下地耕种。和我的妻子儿女一起，把饭菜送到南边的田地里，田官来了很高兴。

七月大火星向西下沉，九月妇女把裁制寒衣的工作交给家人。春天太阳暖洋洋，黄莺儿欢快地鸣叫着。姑娘们手提着深竹筐，沿着那小路行走，去采摘柔嫩的桑叶。春天白昼渐渐变长，采蒿的人来来往往。姑娘心中暗自悲伤，害怕被公子强迫带回家去。

七月大火星向西下沉，八月收割芦苇。养蚕的月份修剪桑枝，拿起那斧头，砍掉长得高高的桑枝，攀着细枝采摘那嫩桑叶。七月伯劳鸟鸣叫，八月开始把麻绩成线。染成黑色染成黄色，我染的大红色格外鲜艳，用来给公子做衣裳。

四月远志结子了，五月蝉儿叫起来。八月庄稼要收割，十月树叶纷纷落下来。十一月上山猎取貉子，剥下那狐狸的皮，给公子做皮衣。十二月大家会合起来，继续操练武功。打到小的野兽就归自己，打到大的野兽就献给公家。

五月蚱蜢弹腿叫，六月纺织娘振翅鸣。七月蟋蟀在田野里，八月它来到屋檐下，九月躲到屋内，十月就钻到我的床下。堵塞鼠洞熏老鼠，封好朝北的窗户，用泥涂抹好门缝。唉，我的妻子儿女们啊，说是新年快要到了，我们住进这间屋里来安身吧。

一、首章：岁末年初，农耕生活启幕

开篇“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短短八字，精准点明时令变迁。七月，象征暑气的“大火”星（心宿二）开始向西偏行，意味着炎炎夏日逐渐远去，暑气慢慢消退；到了九月，随着天气转凉，人们便着手准备裁制寒衣，这一自然天象与生活安排的描述，巧妙引出全诗依循时节展开的叙事线索，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古代农耕社会“靠天吃饭”，依时而作的典型特征。

“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句中，“一之日”“二之日”对应周历正月、二月，即夏历的十一月、十二月。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发出“觱发”声响，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坚冰笼罩，寒冷到了极点。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百姓们却连粗布短衣都没有，只能满心忧惧地发出“何以卒岁”的绝望呼喊，这一质问，直抵人心，将底层百姓生活的艰难与困苦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描绘出一幅热火朝天的春耕景象。“三之日”（夏历正月），农民们便开始精心修理农具，为新一年的耕种做准备；到了“四之日”（夏历二月），大家满怀希望地踏入田间，开始新一年的劳作。农妇们带着年幼的孩子，不辞辛劳地前往田间为丈夫送饭。“田畯至喜”则刻画了农官看到百姓们辛勤劳作时满意的神情，从侧面反映出农业生产对国家和百姓的重大意义，也展现出农民们即便生活艰难，依然对生活充满热忱，积极投入劳作的坚韧品质。

二、次章：春日蚕桑，美好背后的隐忧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再度出现，强化了时间的循环感与生活的重复性，仿佛岁月的车轮永不停歇。“春日载阳，有鸣仓庚”描绘出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日图景：阳光明媚，温暖的光线洒在大地上，黄莺在枝头欢快地啼叫，奏响了春天的乐章，与前文冬日的肃杀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勾勒出女子从事蚕桑劳作的画面。女子们手持精美的竹筐，沿着蜿蜒的小路，穿梭在桑树林间，细心采摘嫩绿的桑叶，生动展现出古代社会男耕女织的传统分工模式。“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描绘出春天白昼逐渐变长，女子们成群结队采摘白蒿的繁忙场景，进一步渲染了春日蚕桑劳作的热闹氛围。

然而，在这看似美好的春日劳作场景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忧患。“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女子们满心忧虑，担心会被贵族公子强行带走。这一句如同一记重锤，打破了春日的和谐表象，深刻揭示了古代社会底层女子在阶级压迫下朝不保夕的悲惨命运，使诗歌的情感层次更加丰富，主题更加深沉。

三、三章：蚕桑纺织，劳动成果的掠夺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点明时间的推进，八月，人们收割萑苇，用来编制养蚕所需的器具，继续围绕蚕桑生产这一主题展开叙事。

“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细致入微地描绘了三月修剪桑树的过程。人们拿起斧头，砍去过于伸展的桑枝，再小心采摘柔嫩的桑叶，字里行间体现出劳动的精细与专业，也反映出古代劳动人民在长期生产实践中积累的丰富经验。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七月，伯劳鸟啼叫，仿佛在提醒人们时光的流逝；八月，女子们开始忙碌地纺织。她们精心织出黑色、黄色，以及鲜艳朱红色的布料，而这些精美的织物，最终都用来为公子制作衣裳。从蚕桑养殖到纺织成衣，清晰展现了古代丝织生产的完整流程，同时也突出了劳动成果被贵族无偿占有的现实，深刻反映出社会阶层的不平等。

四、四章：秋日收获，冬季狩猎的不公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通过对不同月份自然物候和农事活动的描写，生动展现了一年中时间的流转和农事的变化。四月，远志草结子；五月，蝉鸣阵阵；八月，庄稼成熟，迎来收获的季节；十月，草木凋零，万物开始进入休眠期。

“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十一月，人们冒着严寒猎取貉子，用珍贵的狐狸皮为公子制作裘衣，体现了冬季的狩猎活动，而这些猎物主要是为了满足贵族的奢华需求。“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十二月，大家集合起来进行大规模的狩猎活动，同时操练武艺。猎到的小猪可以归自己所有，而大猪则必须献给贵族。这一规定既反映出当时的狩猎习俗，又鲜明地揭示了贵族与平民在经济分配上的不平等，深刻反映出社会阶层差异下平民百姓劳动成果被剥夺的残酷现实。

五、五章：物候变迁，岁末的生活图景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通过描写五月斯螽摩擦翅膀发声、六月莎鸡振动翅膀的物候现象，以昆虫的活动为标志，进一步点明时间的推移。这种对自然生物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描绘，不仅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对生活的敏锐感知和对自然的亲近，也营造出一种时光流转、岁月更迭的氛围，为后面描述不同季节的生活场景做铺垫。

随后描绘蟋蟀从野外逐渐迁入屋内躲避寒冬的情景，侧面烘托出天气的转冷。为了抵御严寒，人们封堵墙洞、熏赶老鼠，用泥土堵塞北向的窗户，糊住门缝。“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在这简陋的房屋里，一家人感叹着旧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就要来临，尽管生活艰苦，但依然对未来充满期待。

《诗经·豳风·七月》宛如一幅气势恢宏的古代农村生活全景图，通过逐月叙述的方式，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了农民一年到头的辛勤劳作与生活状况。诗歌深刻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阶级差异和百姓生活的艰难，同时生动描绘了古代农业社会丰富的生产生活场景与自然物候变化，不仅为我们研究古代社会提供了珍贵的历史资料，更以其质朴而深刻的艺术表达，展现出独特的文学魅力，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