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胸前的勋章。
\"这是1943年在晋察冀军区的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那年我二十出头,跟着部队在太行山打游击。\"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连路过的行人也停下脚步。
老爷子目光悠远,仿佛穿越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年冬天,零下二十多度,我们一个连埋伏在雪地里三天三夜,就为了端掉鬼子的一个据点。\"
老爷子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腿。
\"最后据点拿下来了,但我这条腿也中了弹。\"
《青年报》的年轻记者小王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他抬头问道。
\"您后来是怎么治疗的?\"
\"哪有什么治疗啊!\"
老爷子苦笑一声。
\"卫生员用刺刀把子弹挖出来,拿火药一点就算消毒了。那时候药品比金子还金贵,重伤员都轮不上,更别说我们这些轻伤的。\"
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声。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掏出手帕,悄悄擦了擦眼角。
\"伤好以后,我的这条腿就瘸了。\"
老爷子拍了拍右腿。
\"组织上照顾我,想让我去后方工作。但我寻思着,不能给部队添负担啊!那么多好胳膊好腿的同志更需要岗位,我就申请复员回乡种地了。\"
李卫国记录的手微微发抖,他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
\"无私奉献,伤病甘愿回乡务农\"
几个大字。
\"老爷子,您后悔过吗?\"
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后悔?\"
老爷子摇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看着现在的好日子,值了!当年我们打仗,不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过上好日子吗?\"
这番话让在场许多人动容。
几位老人不住点头,显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
然而,老爷子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
\"可我万万没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的孙子会被人打成这样!\"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指着纺织厂大门。
\"就因为这厂里领导的儿子搞了厂里的女人,怀孕了,想让我孙子娶,我孙子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就被他们打进了医院!\"
\"畜生!\"
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骂声。
一个穿着工装的汉子挥舞着拳头。
\"领导家的孩子就能无法无天了?\"
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苏明德被打前的样子——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这是我孙子苏明德,街道办工作,今年才二十三岁。\"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
\"现在躺在医院里,肋骨断了三根,鼻梁骨折,脑震荡,大夫说,以后走路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工人日报》的记者老张愤怒地合上笔记本,对身边的同事说。
\"这必须的报道!工人的孩子被这样欺负!简直是无法无天。\"
\"更可气的是。\"
老爷子提高声音,眼中燃起怒火。
\"今天早上,我儿子苏建国带着工友来讨说法,反倒被他们保卫处的人打伤了!现在他们一家父子四人全躺在医院!\"
\"简直岂有此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气得直跺脚。
\"这是新华夏,不是旧社会!\"
李卫国迅速在笔记本上写下标题。
《痛心,是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他抬头问道。
\"老爷子,您能详细说说打人的是谁吗?\"
\"是纺织厂王副厂长的儿子王振国!\"
老爷子一字一顿地说。
\"还有他们厂会计刘美娟,她父亲是工商局的刘局长!\"
\"官官相护!\"
人群中有人高喊。
《新时代周刊》的记者小刘眼睛一亮,迅速在采访本上写下。
《震惊,敌特无处不在——老干部子女仗势欺人调查》。
这时,王桂香挤到前面,手里举着一叠纸,这是她刚刚骑自行车,跑医院取回来的。
\"记者同志,这是医院的诊断证明!还有,这是我侄子被打时的血衣!\"
她抖开一件沾满血迹的衬衫,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
闪光灯再次闪烁不停。
\"老爷子,您放心!\"
李卫国郑重地说。
\"我们一定如实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对!我们都会报道!\"
其他记者纷纷附和。
《四九城晚报》的摄影记者老周调整镜头,特意拍下老爷子军功章与血衣同框的画面。
他知道,这张照片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天色渐暗,但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许多下班路过的工人听说了事情经过,都自发地留下来声援。
有人开始高喊\"严惩凶手还我公道\"的口号。
与此同时。
纺织厂厂长办公室内。
刘厂长松了松领口,汗水已经浸透了白衬衫的后背。
窗外隐约传来人群的呼喊声,让他坐立不安。
\"叮铃铃——\"
电话铃声刺破沉闷的空气。
刘厂长一把抓起话筒,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厂长的威严。
\"喂,我纺织厂刘志国。\"
\"刘志国!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干了?\"
电话那头工业局张副局长的咆哮震得话筒嗡嗡作响。
\"厂门口都闹成什么样了?刚才市委宣传部的老李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有一堆记者在那边了!\"
刘厂长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来。
\"张局,这事我已经在处理了,就是几个刁民闹事...\"
\"刁民?\"
张副局长冷笑。
\"你知道那老头是谁吗?胸前挂着独立自由勋章的老兵!他妈的你手底下的人敢打这种人的孙子?刘志国,你脑子被门夹了?\"
刘厂长的手开始发抖,话筒上沾满了汗渍。
\"张局,我真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
张副局长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给你半小时,立刻把这事解决!否则你这个厂长就别当了!\"
\"啪\"
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
刘厂长瘫坐在真皮座椅上,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到办公桌上。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市纪委的号码。
\"刘志国同志。\"
纪委王主任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反映你们厂领导纵容子女殴打群众,情况是否属实?\"
刘厂长腾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桌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王主任,这完全是误会!我们厂一向遵纪守法...\"
\"误会?\"
王主任打断他。
\"医院躺着四个人,媒体拍了一堆照片,你跟我说是误会?刘志国,我提醒你,现在立刻妥善处理,否则就不是简单的工作失误问题了!\"
电话再次被挂断。
刘厂长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话筒,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帕擦汗,却发现手帕已经湿透了。
窗外,人群的口号声越来越清晰。
\"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操他妈的!\"
刘厂长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他红着眼睛抓起电话,拨通了王德发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王德发慵懒的声音传来。
\"喂,谁啊?\"
\"王德发!你他妈还有心思睡午觉?\"
刘厂长的咆哮让话筒都震动起来。
\"厂门口都快被掀了!你立刻给我滚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像是王德发从床上滚了下来。
\"刘、刘厂长?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
刘厂长咬牙切齿。
\"你儿子打的那个苏明德,他爷爷是抗战老兵!现在带着全村人堵在厂门口,记者都来了十几家!刚才工业局、纪委、市委宣传部轮流给我打电话!王德发,我告诉你,这事处理不好,咱们都得完蛋!\"
王德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
\"不、不可能啊...那小子就是个街道办的小科员...\"
\"小科员?\"
刘厂长冷笑。
\"他爷爷胸前挂的那些牌牌比你这些年贪污的钱还值钱!我限你二十分钟内赶到厂里,把你那龟儿子也带上!否则...\"
刘厂长的话被又一通电话打断,这次是市长办公室的号码。
他手忙脚乱地切换线路,声音立刻变得谄媚。
\"喂,市长办公室吗?我是纺织厂刘志国...\"
\"刘厂长。\"
市长秘书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市长让我转告你,这件事已经惊动了上面了。如果半小时内看不到妥善解决的报告,所有人相关人员,将会立刻停职接受调查。\"
刘厂长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请、请转告市长,我这就去处理...\"
挂断电话,刘厂长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转圈。
他再次拨通王德发的电话,却发现占线。
\"操!\"
刘厂长狠狠踹了一脚办公桌,随即疼得抱着脚跳起来。
五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
刘厂长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
\"刘厂长。\"
这次是厂办主任慌张的声音。
\"不好了,电视台开着带天线的吉普车来了!那老头正对着他们的摄像机说话...
刘厂长的脸瞬间惨白。
\"拦住他们!不,等等...先别拦...我马上下去...\"
他挂断电话,颤抖着手拨通了最后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刘厂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