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断有村民打招呼,他都一一回应,时不时停下寒暄几句。
老宅还是老样子,三间瓦房带个小院,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
苏建国的二弟苏建军和媳妇王桂香已经听到消息,正在院门口张望。
\"哥!\"
苏建军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一把接过行李。
\"咋不提前捎个信?我好去村口接你们!\"
王桂香则麻利地接过王秀兰手里的包袱,
\"诶哟,嫂子,路上累了吧?屋里烧了热水,赶紧洗把脸。\"
一家人热热闹闹进了院子。
苏建国环顾四周,发现老宅比他记忆中整洁许多,墙角新砌了鸡窝,院里的梨树也修剪过。
\"建军,家里收拾得不错啊。\"
苏建国拍拍弟弟的肩膀。
苏建军憨厚的笑笑。
\"哥,你们难得回来,总不能太寒碜。\"
苏建国笑了笑,当即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建军啊,我这次回来,打算请全村人吃个饭。爹已经去联系杀猪的事了,正好我还有点事,跟村里人说。\"
\"杀猪?\"
苏建军瞪大眼睛。
\"哥,你发财了?\"
\"发什么财。\"
苏建国从兜里摸出剩下的红塔山塞给弟弟。
\"就是感谢一下乡亲们。那天要不是他们...\"
他没说完,但苏建军已经明白了,重重点头。
\"是该好好谢谢大伙儿。我这就去借桌子板凳!\"
王桂香端来一盆热水。
\"大哥,先洗洗吧。我去烧水泡茶,爹一会儿回来肯定渴了。\"
苏建国洗着脸,听着院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声,王秀兰和弟媳的闲聊声,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好像正因为工作卖了,没收入,到处打零工赚钱呢。
老爷子很快回来了,脸上带着笑。
\"说妥了!老赵那头黑猪,两百三十斤,按市价算。他儿子已经去请杀猪匠了。\"
\"多少钱?\"
苏建国问道。
\"老赵死活不肯多要。\"
老爷子摇摇头。
\"最后说定了一百块,连猪下水都归咱们。\"
\"太便宜了吧?\"
苏建国皱眉。
\"现在城里猪肉都一块多一斤了。\"
老爷子得意地捋着胡子。
\"这就是你爹我的面子!老赵说了,剩下的当是孝敬我的。\"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苏建国出门一看,几个年轻后生已经推着板车过来了,车上绑着那头大黑猪,正哼哧哼哧地挣扎。
\"建国叔!\"
领头的后生喊道。
\"赵爷爷让我们直接把猪送过来!杀猪匠马上就到!\"
很快,半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到了苏家老宅前的打谷场上。
妇女们自发地搬来自家的桌椅板凳,男人们则帮着搭灶台、劈柴火。
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闹,整个村子像过年一样热闹。
苏建国站在场院中央,清了清嗓子。
\"乡亲们!今天请大家来,一是感谢那天去城里帮我的老少爷们;二是我苏建国这些年在外,难得回来,也该表示表示!\"
\"建国,别整那些虚的!\"
张铁匠在人群中喊道。
\"赶紧杀猪是正经,大伙儿都馋肉了!\"
众人哄堂大笑。苏建国也笑了。
\"好!那就请杀猪匠动手!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杀猪匠老刘的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粗糙的大手按住猪脖子,刀尖轻轻一挑,鲜红的猪血便如泉涌般喷出。
早有准备的妇女们立刻围上来,王桂香端着一个大搪瓷盆,稳稳接住这第一股热血。
\"快搅!别让血凝了!\"
王桂香朝旁边的年轻媳妇喊道,自己已经麻利地往盆里撒了一把盐。
猪血在盆中打着旋儿,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重的腥甜味。
苏建国这边也是卷起袖子,这回他打算自己亲自下厨。
上一世,为了赚钱,他基本什么都干过,帮厨,炒菜,样样精通。
有次去东北打工,特地在那边学了正宗的东北杀猪菜,这回正好漏漏手艺。
从井台提来两桶冰凉的井水,哗啦倒在刚放完血的猪身上。
热水浇上去,猪毛立刻变得松软,几个壮小伙拿着刮刀,三下五除二就把猪刮得白白净净。
\"建国叔,这猪膘真厚!\"
狗蛋用刀划开猪肚子,黄澄橙的板油立刻露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打谷场一角,临时搭建的土灶已经烧得通红。
直径一米的大铁锅架在上面,里面滚着开水。
苏建国亲自操刀,把猪头、猪蹄和尾巴剁下来,扑通扔进锅里。
\"桂香,酸菜准备好了没?\"
苏建国抹了把汗,朝正在处理猪血的弟媳喊道。
\"早备好了!\"
王桂香头也不抬,双手在血盆里快速搅动。
\"老孙家腌的那缸酸菜,宝贝得不行,我捞出来洗了三遍,就等着下锅呢!\"
那边杀猪匠老刘已经把整猪劈成两半,挂在木架子上。
猪肉在晨光中泛着粉嫩的光泽,肥瘦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
苏建军拿着砍刀,正把排骨一根根卸下来,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骨头都留着炖酸菜。\"
苏建国指挥道。
\"肋排红烧,后鞧肉做蒜泥白肉,前槽肉剁馅儿包大包子。\"
妇女们已经分成几拨:一拨围着王桂香灌血肠。
一拨在案板上切酸菜丝;还有一拨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和面。
\"嫂子,你看这血肠灌得行不?\"
一个扎着头巾的年轻媳妇举起刚灌好的血肠,肠衣被撑得透亮,隐约能看到里面暗红色的血馅。
王桂香扫了一眼。
\"再紧实点,对,就这样。栓绳时候留长点,好往锅里下。\"
大铁锅里的水已经滚了三滚,猪头的皮肉开始发软。
苏建国用铁钩把猪头捞出来,放在大木板上。
热气腾腾的猪头散发着浓郁的肉香,两个小孩忍不住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
\"别急,一会儿有你们吃的。\"
苏建国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拿起菜刀开始拆解猪头。
刀尖轻轻一挑,猪脸肉就整块剥落下来,露出雪白的头骨。
\"建国这手艺,比得上城里大厨了!\"
老支书抽着旱烟,在一旁赞叹。
苏建国把拆下的猪头肉放进大瓦盆,加入葱姜蒜、花椒等大料,又浇上两勺酱油。
他双手伸进盆里,把调料均匀地揉进肉里,每一块肉都裹上了酱色的外衣。
\"哥,石头准备好了。\"
苏建军搬来一块扁平的大青石,在清水里刷洗干净。
苏建国把调好味的猪头肉码在纱布上,包成四四方方的形状,然后压上青石。
肉里的油脂立刻被挤出来,顺着纱布边缘滴落。
\"这叫猪头焖子。\"
苏建国对围观的村民解释。
\"压到晚上,等凉透了切片,那才叫一个香!\"
那边大锅里,骨头和酸菜已经炖上了。
王桂香把切得细细的酸菜丝倒进锅里,白色的酸菜立刻被骨头汤染成了淡黄色。
苏建国见状,走过去扔进去几颗干辣椒和一把粗盐,锅里顿时咕嘟咕嘟冒起更大的泡泡。
\"火小点!\"
苏建国朝烧火的小伙子喊。
\"酸菜得小火慢炖,急了发苦!\"
日头渐渐西斜,打谷场上的香味越来越浓。
血肠已经煮好,一根根黑红油亮的肠子挂在竹竿上晾凉。
蒜泥白肉切得薄如蝉翼,整齐地码在青花瓷盘里。
红烧排骨泛着诱人的酱色,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口炖酸菜的大锅,乳白色的汤汁上浮着金黄的油花,大骨棒上的肉已经炖得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脱骨。
酸菜的清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飘出老远,引得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驻足张望。
\"开席喽!\"
随着苏建国一声吆喝,村民们纷纷入座。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八大盘。
酸菜炖大骨、蒜泥白肉、红烧排骨、溜肥肠、炒猪肝、血肠拼盘、猪肉炖粉条,还有一盆刚出锅猪肉大葱馅的包子。
苏建国端起酒碗,环视四周。
\"今天这顿饭,一是感谢那天去城里帮我的乡亲们;二是我苏建国这些年在外,多亏乡亲们照顾我爹娘。来,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脖,半碗烈酒就下了肚。
村民们纷纷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响彻打谷场。
狗蛋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血肠,黑红的外皮一咬就破,里面嫩滑的血馅立刻流出来,他赶紧用包子接住,吃得满嘴流油。
\"这酸菜绝了!\"
老支书夹起一筷子酸菜,晶莹的菜丝上挂着肉汁。
\"又酸又鲜,跟骨头汤是绝配!\"
孩子们最爱的是那盘蒜泥白肉,薄薄的肉片肥瘦相间,蘸上蒜泥酱油,入口即化。
大毛和二毛吃得小嘴油光发亮,还不忘给太爷爷太奶奶夹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建国缓缓站起身。
热闹的打谷场立刻安静下来,连孩子们都停止了嬉闹。
\"今天趁大伙儿都在,我苏建国有件事要宣布。\"
苏建国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那个不孝儿子苏明强,咒骂长辈,威胁祖坟,经家族商议,我决定将他从苏家族谱除名!\"
村民们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苏建国竟然会宣布这样的事情。
从家族族谱除名。
在这个年代,可是相当大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