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
苏明德扑上去抢,却被矮墩子一脚踹在膝窝,扑通跪倒在地。
佝偻背的那个趁机从后面勒住他脖子,一股混合着汗臭和尿骚味的体味熏得他直干呕。
“听说有文化的同志身上都有钱?“
瘦高个蹲下来,脏兮兮的手指在苏明德口袋里翻找。
“怎么就这么点啊,都不够哥几个喝酒的啊。“
苏明德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群——“
“啪!“
一记耳光抽得他眼前发黑。
矮墩子揪住他头发强迫他抬头。
“怎么跟我大哥说话呢?“
瘦高个突然眼睛一亮,从苏明德贴身的衬衫口袋里摸出张照片。
“哎呦喂,这是谁家小媳妇?长得真水灵!“
他舔着嘴唇把照片传给同伙。
照片上是刘美娟。
苏明德偷偷从她工作证上揭下来的二寸照。
此刻被几只脏手传来传去,边角很快沾上了黑指印。
苏明德的眼睛瞬间都红了。
“不许碰她!“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束缚扑向瘦高个。
两人滚作一团,苏明德疯了一样厮打对方的脸。
但很快,一记闷棍砸在他后背上,他痛呼一声松了手。
矮墩子抡起木棍又要打,被瘦高个拦住。
“等等。“
瘦高个抹了把鼻血,阴笑着站起来。
“有文化的同志怎么能喜欢打架呢?“
他突然一脚踩在苏明德手上,碾得指骨咯咯作响。
“咱们带你玩玩别的。“
佝偻背的乞丐麻利地扒下苏明德的的确良衬衫,矮墩子则解他皮带。
“听说他们这样的,都穿的确良裤衩?让哥几个开开眼!“
“住手!你们这群畜生!“
苏明德拼命挣扎,却被按得动弹不得。
冰凉的泥水浸透背脊,桥洞顶渗下的水滴砸在脸上,像无数个小拳头。
当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被扯走时,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
大的小的都吓出来了。
三个乞丐却突然没了兴致。
瘦高个把衣服团成一团夹在腋下,踢了踢蜷缩成虾米状的苏明德。
“晦气,跟个娘们似的。“
他们骂骂咧咧地走向桥洞深处,很快传来翻找包袱的窸窣声。
“钢笔!“
“这破本子有啥用?“
“钱包呢?就这点钱?“
苏明德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他的眼镜、他的衣服、他攒了三个月给美娟买的丝巾,全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乞丐们的动静渐渐消失。
苏明德颤抖着爬起来,摸到角落里的破草席胡乱裹在身上。
草席上的倒刺扎进皮肤,他却感觉不到疼。
月光从桥洞另一头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惨白的分界线,像把他和整个世界隔开。
河水的腥气混着尿骚味往鼻子里钻。
苏明德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连环画,讲的是公子落难的故事。
当时他觉得主角真傻,现在才明白,原来从人到鬼只需要一个晚上。
“美娟...“
他对着黑暗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他答应过要带着彩礼钱去见她。
现在别说两千块,他连两分钱都拿不出来。
桥洞顶的滴水声像秒针走动,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
苏明德蜷缩得更紧了,草席下的身体布满淤青和擦伤。
最疼的却是胸口。
那里空荡荡的,仿佛连心都被挖走了。
几个小时后。
苏明德迷迷糊糊间,被冻醒了。
六月的晨风裹胁着河水的腥气灌进桥洞,他蜷缩在角落里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睁开眼睛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直刺入脑,他下意识抬手去揉,却发现手臂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
“嘶——“
苏明德倒抽一口冷气,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昨晚那三个乞丐狰狞的面孔、肮脏的手指、刺耳的笑声,还有...
他猛地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只裹着一张发霉的破草席,原本的白衬衫和西裤早已不见踪影。
“畜生啊!“
苏明德咬牙切齿地咒骂。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膝盖却一软,重重跪在了潮湿的泥地上。
桥洞顶渗下的露水滴在他后颈,冰凉刺骨。
远处传来早市摊贩的吆喝声,苏明德这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想办法...
可他现在连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
想到这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狠狠捶打地面,指节擦破了皮也浑然不觉。
“美娟...“
苏明德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今天是第三天,是他承诺要带彩礼钱去见刘美娟的日子。
可现在,他连两分钱都拿不出来,更别提两千块了。
这个念头像刀子般剜着他的心。
苏明德强撑着站起来,草席滑落在地,他**的身体暴露在晨光中,皮肤上布满蚊虫叮咬的红肿和昨晚挣扎留下的伤痕。
他弯腰捡起草席裹在腰间,跌跌撞撞地向桥洞外走去。
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苏明德眯着眼睛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有户人家的院子里晾着几件衣服。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是着了火。
“就...就借一件...“
苏明德对自己说,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户人家,心跳如擂鼓,生怕被人发现。
晾衣绳上挂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和一条打着补丁的裤子,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苏明德的手伸向那件工装,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之所以被赶出家门,不就是因为他要偷家里的钱么?
“我这是被逼无奈...“
苏明德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拽下了那件工装和裤子。
布料粗糙的手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他别无选择。
他飞快地套上衣服,裤子短了一截,露出他青紫的脚踝,但至少能遮体了。
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和肥皂香,苏明德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自己那件被抢走的的确良衬衫。
那是他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就为了在刘美娟面前显得体面些。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又热了起来。
“先去单位...“
苏明德抹了把脸,决定先到街道办找同事借点钱应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工装领口已经磨得起毛,袖口还有几个明显的油渍。
这副模样去单位,怕是要被人笑话死。
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街道办离桥洞不远,苏明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约莫二十分钟。
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就疼得他直冒冷汗。
路过早点摊时,炸油条的香气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他是真的饿了,自从被赶出家门,就没好好吃过东西。
街道办的小楼出现在眼前时,苏明德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却发现根本没有衣领可整。
这件工装是圆领的。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哟!这是谁啊?“
前台的张大姐正在嗑瓜子,看见苏明德这副模样,眼睛瞪得像铜铃。
“苏干事?你怎么...“
苏明德尴尬地扯了扯过短的裤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张姐,我...我昨晚遇到抢劫的了。“
“天呐!“
张大姐夸张地捂住嘴。
“报警了没?你这...这也太惨了!“
苏明德摇摇头,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同事借点钱,买身像样的衣服,再吃顿饱饭。
“李科长在吗?“
“在是在...“
张大姐欲言又止。
“不过苏干事,你这身打扮...“
苏明德没等她说完就快步走向办公室。
走廊里几个同事看见他,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有的甚至捂着鼻子后退两步。
苏明德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还带着桥洞里的臭味,脸顿时烧了起来。
李科长的办公室门半掩着,苏明德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小子今天要是敢来,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工作态度散漫,昨天还敢请假...“
苏明德的手僵在半空,那是李科长的声音。
他这才想起,昨天自己确实请了假去找房子,但工作态度。
整个单位,谁不散漫啊。
“科长,苏明德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同事小王的声音,吓得苏明德一哆嗦。
办公室门猛地被拉开,李科长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出现在眼前。
他上下打量着苏明德,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是...掉粪坑里了?“
李科长捏着鼻子后退一步,眼中满是嫌恶。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停下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苏明德感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科长,我昨晚遇到抢劫的了,所有东西都被抢走了...“
苏明德声音越来越小。
“我想...能不能预支点工资...“
“预支工资?“
李科长突然提高嗓门,引得更多同事探头张望。
“你看看你这副德行!街道办是政府机关,代表的是国家形象!你穿成这样来上班,是想让老百姓看笑话吗?“
苏明德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听见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
“我...我只是...“
“滚回家收拾干净再来!“
李科长厉声打断他,不耐烦地挥手。
“赶紧滚!别在这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