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芬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慢慢止住了颤抖,伸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爹...我...我去洗把脸。\"
随后,苏建国带着众人出门,让王秀兰在家看家。
\"红旗,你骑车带着玉芬。\"
苏建国吩咐道。
\"铁柱、大雷,你俩带着孩子跟着我。明富,你殿后。\"
赵红旗推了推他的自行车,特地在后座垫了件棉袄。
\"师姐,上来吧。\"
苏玉芬还是有些胆怯。
\"爹...要不明天再去...\"
\"今晚不去,明天他们更有话说。\"
苏建国沉声道。
\"别怕,爹在呢。\"
苏玉芬深吸一口气,终于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都听好了。\"
苏建国环视众人,声音压得很低。
\"到了张家,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但要是有人敢碰玉芬和孩子们...\"
他顿了顿。
\"就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担着。\"
四个男人齐刷刷点头。
几人骑了二十分钟。
来到张家所在的胡同口。
远远就看见一盏惨白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
灯笼下,几块木板草草搭成的灵棚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到了。\"
苏建国低声说道。
灵棚前已经聚集了二三十号人,大多是街坊邻居。
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朝灵棚方向指指点点。
男人们则蹲在路边闷头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由于张铁柱这是属于在外面横死的,按说法,连大院门都不能进,只能在大院外搭建灵棚。
苏建国停好自行车,示意赵红旗照顾好苏玉芬。
他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灵棚。
灵棚搭得极为简陋,四根竹竿撑起一块白布,布上还沾着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的污渍。
棚子正中摆着一口薄皮棺材,连漆都没上全,露出原木的纹理。
棺材前摆着个破搪瓷盆,里面堆着烧了一半的纸钱,灰烬被风吹得四散。
\"让让,让让。\"
苏建国拨开围观的人群,终于看清了棺材里的情形。
张铁柱那张曾经醉醺醺的脸此刻惨白如纸,眼睛半睁着,嘴角还保持着死前痛苦扭曲的模样。
更骇人的是,他的身体明显短了一截,腰部以下盖着一块脏兮兮的白布,隐约能看到不自然的凹陷。
\"。。。\"
苏建国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腾。
身后传来苏玉芬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是\"扑通\"一声——她直接晕了过去。
赵红旗急忙扶住瘫软的苏玉芬。
这一声喊惊动了灵棚里的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
她穿着件脏兮兮的蓝布衫,胸前别着朵皱巴巴的白花,脸上的皱纹里还挂着泪痕。
\"你这个丧门星!你还有脸回来!\"
老太太正是张铁柱的母亲。
在见到苏玉芬的瞬间,老太太直接扑了过来,干枯的手指直指昏迷的苏玉芬。
\"就是你克死了我儿子!\"
苏建国一个箭步挡在女儿前面。
\"亲家母,话不能这么说...\"
\"滚开!\"
张母歇斯底里的尖锐。
\"要不是她跑回娘家,我儿子能喝那么多酒吗?能出事吗?\"
她转身对着围观的人哭嚎。
\"大家评评理啊!就是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害死了我儿子啊!\"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张家亲戚围了上来,眼神不善地盯着苏家人。
\"放你娘的屁!\"
苏建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揪住张母的衣领。
\"你儿子整天喝得烂醉打老婆,玉芬不跑等着被打死吗?\"
\"打老婆怎么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是张铁柱的堂兄。
\"女人不听话就该打!要不是她跑回娘家,铁柱能心情不好喝那么多?\"
苏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响。
赵红旗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师父。
\"师父,冷静,这是在人家地盘上...\"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辆吉普车缓缓驶来,停在灵棚前。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铁路制服的男人。
\"是铁路局的领导。\"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
为首的中年男子面容肃穆,胸前别着铁路局的徽章。
他走到灵棚前,对着棺材深深鞠了躬,然后转向张母。
\"节哀顺变。关于张铁柱同志的抚恤金和赔偿问题,我们需要和家属商量。\"
张母的哭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多少钱?\"
铁路局领导皱了皱眉。
\"按照规定,因工死亡赔偿金是两千元,另外每月有抚恤金.考虑到张铁柱通知还有两个孩子..\"
\"两千!\"
张母尖叫一声,突然一把拽过还在昏迷的苏玉芬。
\"她没份!这是我儿子的卖命钱!\"
苏建国再也忍不住了。
\"放屁!玉芬是铁柱的合法妻子,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凭什么没份?\"
\"就凭她克死了我儿子!\"
张母歇斯底里地喊道。
\"钱一分都不会给她!孩子也得留下,那是我张家的种!\"
苏玉芬此时悠悠转醒,听到婆婆的话,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妈...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啊...\"
\"闭嘴!\"
张母一巴掌扇在苏玉芬脸上、
\"你这个丧门星,滚回你娘家去!\"
苏建国暴怒,一把推开张母。
\"你敢再动我女儿一下试试!\"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张家亲戚一拥而上,苏建国的三个徒弟也护在师父和师姐前面。
眼看就要打起来,铁路局领导大喝一声。
\"都住手!\"
他铁青着脸走到两家人中间。
\"张铁柱同志是因工死亡,赔偿金分配必须按照法律规定来。配偶和子女都有权获得应有份额,这不是你们说不给就能不给的。\"
张母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诶呀我的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我儿子尸骨未寒,就有人来抢他的卖命钱啊...\"
苏建国冷笑一声,转向铁路局领导。
\"领导,您给评评理。我女儿这些年被张铁柱打得浑身是伤,现在人死了,他们还想霸占赔偿金,连孩子都不让见亲娘,这还有天理吗?\"
铁路局领导点点头。
\"这样,今晚先办丧事。明天上午十点,你们都到铁路局来,我们当面把赔偿金分配清楚。\"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母一眼。
\"法律面前,谁也别想胡来。\"
夜色渐深,灵棚里的香烛快要燃尽。
苏建国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心疼得不行。
\"玉芬,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苏玉芬摇摇头,声音嘶哑。
\"爹,我得给铁柱守灵...好歹夫妻一场...\"
\"守什么守!\"
张母尖声打断。
\"你不配碰我儿子的棺材!\"
苏建国正要发作,苏玉芬却拉住他的袖子。。
\"爹,算了...我在灵棚外面守着也一样...\"
最终,苏玉芬跪在灵棚外的泥地上,对着棺材的方向默默流泪。。
第二天,在将张铁柱下葬后,苏建国带着自家大女儿,去了铁路局。。
至于两个外孙,还有徒弟,熬了一晚上,苏建国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了。。
当苏建国带着苏玉芬走进铁路局办公室时。。
张母和她的三个本家兄弟已经围坐在长桌旁,气氛剑拔弩张。。
\"呸,该死的丧门星!\"
张母一见苏玉芬就尖声嚷道,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白,胸前别着白花,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核桃。
\"你还有脸来要钱?我儿子就是被你克死的!\"
铁路局的王主任皱了皱眉,敲了敲桌面。。
\"张老太太,请您注意言辞。今天我们是来协商赔偿金分配的,不是来吵架的。\"
\"协商?\"
张母猛地拍桌而起,震得桌上的茶杯一跳。。
\"我儿子用命换来的钱,凭什么要给这个丧门星?\"
苏建国按住女儿颤抖的肩膀,沉声道。
\"我女儿是张铁柱的合法妻子,按照《婚姻法》和《继承法》,她有权继承丈夫的遗产,包括赔偿金。\"
\"放屁!\"
张母带来的一个张铁柱堂兄弟跳了起来。
\"我堂哥的钱就该归我婶子!我婶子废了多大劲才把我堂哥养这么大,这女人干嘛了?嫁过来几年一分钱没赚,还有脸要钱?\"
王主任推了推眼镜。。
\"根据规定,配偶、子女和父母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赔偿金两千元,原则上应该由张铁柱的妻子、两个孩子和张老太太共同分配。\"
\"共同分配?\"
张母当即脸色一变,怒骂道。。
\"你想的美!那是我儿子留给我的养老钱,你们苏家人就是想抢我们张家的钱!\"
苏建国原本是不想跟这个老太太一般计较的,毕竟人家刚刚死了儿子。。
不过,在进来之后,这老太太一直在那里骂骂咧咧,苏建国有些怒了。。
他没有反骂回去,而是不慌不忙地说。。
\"既然张老太太不同意,那我们就按法律程序走。对了,这样的话,就只是这两千元赔偿金,还有张铁柱生前的存款、家里的房子,都应该纳入遗产范围进行分配。\"
\"房子?\"
张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你还想抢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