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板上,冲刷着上面的朱砂印记。
沈清歌沾满硫磺粉的指尖,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重重按在河道图某处。
那泛黄纸页上,立刻赫然显出一个暗红指印,正与三日前焚毁的永州水脉图标注的暗渠重合。
\"永州漕运司三年来共拨付治水银两二十万两。\"她从袖中抖落一叠账册,被雨水浸透的墨迹在青石板上晕开诡异花纹,雨水打在账册上的声音沙沙作响。\"可这些废井里的青苔——\"她举起琉璃盏中暗绿色的沉淀物,那沉淀物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分明是硫磺矿渣浸泡十年才会生成的毒藓!\"
人群里炸开了锅,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嘴巴张得老大;一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则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嘴里骂骂咧咧。
几个赤脚汉子挤到最前头,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喊道:\"我说井绳怎么总带着绿毛!\"他们扯出腰间水囊摔在地上,浑浊的水流里果然漂着细碎绿斑,水流溅起的水花打在周围人的脚上,带来一阵凉意。
李大人官帽早被雨水打歪,狼狈不堪,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流淌。
他突然发疯似的扑向那块刻着暗渠纹路的青砖,声嘶力竭地喊道:\"妖女伪造证据!\"官靴踩住河道图边角,却被萧煜的折扇挑着后颈提起来,那折扇挥动时带起一阵风声。
扇骨暗格弹出一枚铜钱,铜钱叮当一声砸在青砖凹槽里,竟严丝合缝嵌入漕运司的虎头徽记,清脆的声响在雨中回荡。
\"去年中秋,李大人在醉仙楼赌输的可是这枚特制漕运钱?\"萧煜靴尖碾过砖面水渍,靛蓝暗纹顺着湿痕爬满整块青砖。
百姓们倒抽一口冷气,惊呼声此起彼伏,那分明是缩小版的永州水脉图。
沈清歌趁势掀开李大人沾满泥水的袖口,暗紫色脉纹从手腕蔓延至肘部,那紫色显得格外阴森。\"大人自己也饮过解药吧?\"她将琉璃盏残渣泼向对方手臂,紫纹遇水立刻泛起硫磺燃烧时的蓝火,还伴随着“滋滋”的声响,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真正的疫病解药,该是这个颜色——\"
她扯开腰间药囊,金灿灿的药粉在风雨中随风飘散,药粉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钻进人们的鼻子。
几个咳嗽的妇人吸入后,脸上青气竟肉眼可见地褪去,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声。
人群轰然骚动,烂菜叶混着碎石如雨点般砸向瘫坐在地的李大人,石头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
萧煜的玄色大氅突然展开,像一面黑色的盾牌,替沈清歌挡住飞溅的污泥,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暗纹遇水显出的图腾在雨中越发清晰,竟是影阁独有的鹰隼标记。
他低头时,一滴雨珠顺着喉结滑进沈清歌后颈,那冰凉的触感让沈清歌不禁打了个寒颤。\"沈姑娘揭发贪官的样子,比扎针时还凶三分。\"
沈清歌耳尖发烫,正要后退却被攥住手腕,那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萧煜借着转身动作,将个冰凉物件塞进她掌心——正是昨夜被盗的院判官印。
他指尖在官印底部轻轻摩挲,三道新鲜刻痕组成个\"煜\"字。
\"大人小心!\"
柳如烟的惊呼撕破雨幕,那声音尖锐而急切。
李大人袖中寒光乍现,淬毒的短刃直刺沈清歌后心,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咻”的一声。
萧煜揽着她旋身避开,折扇甩出的银丝在雨帘中织成细网,银丝在雨中闪烁着寒光。
刀刃割破三根银丝,却在第四根前生生顿住——阿福的铜烟杆正卡在李大人的琵琶骨上,铜烟杆与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漕运司的《点卯录》记得清楚。\"萧煜靴底碾着李大人抽搐的手腕,\"每月初七运送硫磺矿的,可都是您家小舅子的骡马队。\"
惊雷劈开东街方向的浓烟,硫磺燃烧的焦臭味突然浓烈起来,那味道呛得人直咳嗽。
沈清歌盯着飘到脚边的半片焦纸,隐约可见\"永州漕运\"的残印。
她蹲下身时,萧煜的袖箭已钉住个试图钻入人群的灰衣人,袖箭射出时带着一股劲风。
\"劳烦柳姑娘带乡亲们去西街药铺。\"沈清歌将药囊塞给柳如烟,沾着硫磺粉的指尖在萧煜掌心飞快写了个\"火\"字。
雨幕那头的浓烟里,传来木材爆裂的噼啪声,那声音仿佛是危险在步步逼近。
雨势渐渐收住,雨滴变得稀疏起来,打在地上的声音也变得轻柔。
沈清歌的指令已传遍三条街巷。
她抓起青石板上的硫磺粉撒向河道图,黄白粉末顺着雨水凝成箭头,粉末扬起时,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三日内封死所有暗渠入口,用生石灰填埋毒藓滋生的废井。\"几个赤脚汉子立刻扛起铁锹,沿着她划出的路线奔向城东,铁锹与地面碰撞,发出“哐当”的声音。
\"取井水需用三层粗麻过滤,煮沸时须加三片艾草。\"柳如烟抱着药囊穿梭在人群中,将沈清歌连夜配制的解毒药粉分发给咳嗽最重的妇人。
阿福一脚踩住李大人官袍下摆,顺手扯下他的玉带钩当药杵,一边扯一边嘟囔着:\"这翡翠够碾二十罐药粉!\"
萧煜斜倚在拴马桩上,看沈清歌用银簪蘸着硫磺水在青砖写字。
她发间沾染的药材碎屑随动作簌簌落下,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洇出点点金斑。
昨夜她伏案制药时,也是这样将碎发别在耳后,露出后颈处被烛火映成蜜色的细汗。
\"萧公子若闲着,不妨去西街盯着药炉。\"沈清歌突然回头,正撞见他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她耳尖还带着方才被他牵过的余温,握银簪的手却稳如执针,\"硫磺遇明火会...\"
\"会炸。\"萧煜指尖弹出一枚铜钱,将偷摸靠近药箱的衙役钉在墙上,铜钱击中衙役时,发出一声闷哼。
他踱步时玄色衣摆扫过她沾泥的裙角,腰间二十四骨油纸伞在青砖投下晃动的阴影,伞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沈姑娘可知,你此刻像极了炸毛的...\"
惊呼声打断了他的调笑。
东街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硫磺燃烧的焦臭味裹着浓烟卷土重来,浓烟呛得人眼睛生疼。
沈清歌抓起药箱就要冲过去,腕间突然传来温热的禁锢。
\"当心。\"萧煜将伞柄塞进她掌心,自己却冒雨跃上屋檐,雨水打在他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暗卫呈上的密报还带着硫磺味,他望着沈清歌在伞下施救的身影,喉结滚动着咽下\"火雷\"二字。
三个时辰后,最后一口毒井被封上木栅,木栅与井口碰撞,发出“砰砰”的声音。
沈清歌抹去额前混着药粉的雨水,转身撞进萧煜递来的姜茶热气里,姜茶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指尖残留着火折子的硫磺味,却用掌心包住她冰凉的手指:\"沈院判之女的手,不该只握银针。\"
惊雷在此时劈开暮色,雷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阿福浑身湿透地挤过人群,腰间的铜烟杆挂着半截焦黑的布条。
他附在萧煜耳边低语时,沈清歌清晰看见布条上暗红的纹路——那绝非永州漕运司的虎头徽记。
\"西郊断崖下的水源地...\"萧煜用折扇挑起布条,火光突然照亮布条边缘的诡异符号。
沈清歌的银簪猛地扎进青砖缝隙,簪头雕刻的杏花恰好嵌进符号中心的凹槽。
雨滴顺着伞骨砸在符号上,将血色纹路晕染成振翅的鹰隼。
这图腾与萧煜大氅上的暗纹七分相似,却多了道贯穿鹰目的刀痕。
\"劳烦萧公子借两个懂水性的。\"沈清歌拔出发簪,在青砖上勾出永州水脉全图。
她指尖悬在象征西郊断崖的墨点上,抬眸时眼底映着未灭的雷光:\"有些毒藓,需得活水冲刷才能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