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顺着密道裂缝渗进来时,萧煜的鹿皮靴正碾碎半片枯叶。
沈清歌提着素纱灯笼的手指忽然收紧,靛蓝裙摆扫过青砖缝里凝结的紫黑色血痂——那股混着腐草与硫磺的刺鼻气味,正是从密道尽头虚掩的铁门里涌出来的。
\"赌五十两银子,这扇门后至少藏着三个喘气的。\"萧煜用匕首挑开铁门蛛网,锈蚀铰链发出的吱呀声惊飞檐角乌鸦。
沈清歌的银簪突然抵住他后腰,簪头凝着的解毒丹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阿福踹开木箱的瞬间,十二盏绿灯笼从梁上齐刷刷亮起。
被麻绳捆在石柱上的小仆人满嘴血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七个黑袍人袖口的银线云纹在幽光下忽明忽暗,领头人腰间坠着的鎏金令牌让萧煜瞳孔骤缩——那是刑部密探才有的虎头符。
\"沈姑娘的银针再快,快得过我们兄弟的追魂镖么?\"黑袍人首领的刀刃贴着小仆人脖颈游走,沈清歌袖中暗藏的毒粉被冷汗浸湿。
她注意到小仆人脚踝溃烂处渗出的黏液,竟与疫区病患呕出的黑水如出一辙。
萧煜突然笑出声,玉骨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这位大哥靴底的孔雀石粉还没擦净呢。\"他故意踩碎两块青砖,粉尘飞扬间阿福的暗器已割断三根灯笼绳。
沈清歌的银针精准刺入小仆人人中穴,趁他痉挛吐出血块的刹那,萧煜袖中飞出的毒蒺藜已嵌入三个黑袍人的手腕。
\"接着!\"沈清歌抛出的药囊在萧煜指尖炸开,淡紫色烟雾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
阿福的锁链缠住石柱将小仆人拽离刀锋时,萧煜沾着毒粉的扇骨已抵住首领咽喉:\"用御药房的薄荷糖纸包毒药,你们尚书大人倒是不怕圣上问起库房亏空?\"
沈清歌割开小仆人衣袖的手突然顿住。
那些从溃烂皮肤下凸起的紫色脉络,竟与萧煜前日中毒时胸口浮现的纹路分毫不差。
她蘸取脓血抹在银镯内侧,看着逐渐变黑的缠枝花纹,突然将整瓶化毒散倒进灯笼油。
轰然炸开的火团中,萧煜拽着她滚向堆满药材的角落。
数枚淬毒的柳叶镖钉在陈皮堆里,最年长的黑袍人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沈姑娘不妨闻闻怀里的《毒经》,是不是多了几味新药材?\"
小仆人突然疯狂挣扎起来,被毒烟灼伤的喉咙挤出破碎的音节。
沈清歌按在他腕间的三根手指倏地收紧——这脉象竟与三日前暴毙的城南粮商完全重合。
萧煜的玉牌擦着她耳畔飞过,将最后半块虎头符击得粉碎。
当阿福拎着黑袍人残破的衣领回来时,沈清歌正用金针封住小仆人周身大穴。
萧煜把玩着从敌人发髻里搜出的赤芍丹,忽然将丹药捏碎洒在染血的糖纸上。
月光透过仓库破洞照在逐渐显现的暗纹上,半幅山河图的轮廓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他们...拿掌柜的...换命...\"小仆人突然抓住沈清歌的袖口,指甲缝里的靛蓝粗布与她密道拾得的碎片严丝合缝。
萧煜用匕首挑起块尚未融化的冰片,上面残留的徽墨香气让他想起元宵夜在相府闻过的贡品松烟墨。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沈清歌腕间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
她望着小仆人在药效作用下逐渐平静的面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毒经》封皮上新出现的蜡痕。
萧煜的披风带着体温落在她肩头,衣角沾着的孔雀石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接上文)
小仆人喉间的血块随着银针颤动簌簌落下,沈清歌将掺着冰片的药汁滴在他舌尖。
萧煜的匕首尖挑起那枚靛蓝布片,在月光下转出半道寒芒:\"城西染坊上月刚进过宫里的茜草。\"
\"掌柜的被...被换到西郊义庄...\"小仆人突然剧烈咳嗽,指甲在青砖上抓出数道血痕,\"他们用硝石混着尸油倒进井里,说...说是要替贵人养药引...\"
沈清歌的银镯撞在石柱上发出脆响。
她想起疫区井台边那些泛着油光的青苔,药箱里突然失踪的三瓶金疮药,还有昨夜在萧煜衣襟上闻到的松烟墨香。
萧煜的玉骨扇\"啪\"地合拢,扇柄暗扣里滚出的孔雀石粉正落在鎏金牌符的缺口处。
\"刑部上月修缮诏狱的账目里,有十二车硝石不翼而飞。\"萧煜用染血的糖纸裹住小仆人溃烂的脚踝,那抹猩红刺得沈清歌眼眶发烫。
她忽然扯断腰间香囊,将晒干的紫背天葵碾碎洒在《毒经》封皮上——蜡痕遇着药粉竟显出个残缺的\"叁\"字。
阿福突然拽着萧煜的披风后退半步。
堆在墙角的陈皮不知何时爬满红蚁,被柳如烟缝在夹层里的驱虫香囊此刻空空如也。
沈清歌的银针倏地扎进小仆人手少阳三焦经,看着他瞳孔里最后一丝清明问道:\"你说的贵人,是不是也戴着鎏金虎头符?\"
更漏声穿透砖墙时,萧煜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沈清歌腕间的银镯。
她发间沾染的硫磺味混着药香,竟让他想起元宵夜跌进她马车时嗅到的安神香。
那时她也是这样抿着唇施针,耳坠在烛火下晃成两簇跳动的星子。
\"明日卯时开城门。\"萧煜突然用披风裹住她发颤的肩,\"刑部值房换岗前,我们能见到今晨送进大理寺的尸检文书。\"他尾音未落,沈清歌突然反手扣住他命门穴,三根金针闪着寒光抵住他喉结。
暗处飞来的毒镖擦着萧煜耳畔钉进药箱,柳如烟特制的避毒香囊裂开道寸许长的口子。
沈清歌的裙摆卷着药粉扫过满地红蚁,在它们即将触及小仆人伤口的刹那燃起幽蓝火焰。
阿福的锁链绞住横梁猛然下坠,藏在瓦砾堆里的半本账册赫然露出\"漕运司\"的朱砂印。
\"沈姑娘当真觉得...\"萧煜突然揽住她后腰腾空而起,玉骨扇劈开迎面射来的箭雨,\"今夜还能带着活口走出这密道?\"他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颈侧,心跳声震得银镯嗡嗡作响。
当最后一只毒虫在化毒散里蜷缩成团时,小仆人突然挣扎着吐出半枚玉扳指。
沈清歌用金针挑开内侧暗格,沾着血污的丝帛上赫然是户部侍郎的私印。
萧煜的冷笑凝在嘴角,匕首尖划过丝帛边缘的织金纹——那是今年暹罗进贡的云锦。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沈清歌突然按住药箱铜锁。
本该贴着柳叶镖痕迹的第三格抽屉,此刻竟留着道指甲划过的细痕。
她指尖发凉地数着药瓶,装着九转还魂丹的琉璃盏还泛着余温,唯独那瓶用七叶莲炼制的抑瘟散不翼而飞。
\"萧煜。\"她声音轻得像檐角将化的冰凌,\"你闻没闻到...阿福身上突然多了沉香味?\"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
萧煜握着她的手指按向自己心口,掌下跳动的温热里藏着半块未化的赤芍丹。
堆在角落的麻袋不知何时渗出靛蓝色液体,与密道里拾得的布片渐渐融成相同的色泽。
远处传来野狗撕咬尸体的呜咽声,混着更夫沙哑的\"天干物燥\",将药箱缝隙里残留的半粒朱砂染得猩红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