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晨雾裹着药香漫过窗纱时,沈清歌已伏在案头咳出第三口血。
孔雀蓝袖口染了暗红,恰好遮住袖袋里备好的解毒丹。
庭院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将浸过断肠草汁的帕子往炭盆里一丢,青烟瞬间腾起呛人的苦味。
\"清歌!\"
雕花门被撞得哐当作响。
萧煜玄色披风上还凝着夜露,玉冠歪斜露出几缕乱发。
他指尖刚触到沈清歌肩头又触电般缩回,喉结滚动着咽下颤抖:\"星月阁的飞鸽...你中的可是七星噬心蛊?\"
沈清歌虚虚搭住他手腕,借起身的动作将解药塞进他掌心。
藏在锦被下的银针正抵着柳叶纹蜡丸,面上却作出气若游丝的模样:\"阿煜可还记得,三日前你哄我试的解毒丹...\"
话未说完便被拥进带着松墨香的怀抱。
萧煜下颌抵在她发顶,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那药方里掺了你的血是不是?
每次你撒谎,耳后总要泛红。\"宽袖遮掩下,他指尖在沈清歌掌心快速划着暗语——西北角窗棂三道刮痕,是柳如烟来过的记号。
铜漏滴到第七声时,廊下果然响起环佩叮当。
柳如烟捧着药盅推门,葱白手指捏着瓷匙搅动汤药:\"沈姐姐趁热喝吧,我特意加了天山雪莲。\"绛红广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缠着金丝的红珊瑚手钏——与画轴里那幅执扇小像分毫不差。
沈清歌假意去接药碗,袖中银针悄无声息刺破蜡丸。
当啷一声,瓷匙突然坠地,柳如烟俯身去捡的刹那,她瞥见对方袖口寒光一闪——是把淬了碧麟毒的柳叶刃。
\"这雪莲倒是稀奇。\"沈清歌突然攥住柳如烟手腕,指尖正按在命门穴,\"叶脉泛青,根须带紫,莫不是长在苗疆蛊池边的变种?\"药柜暗格应声弹开,五颗解毒丹滚落案几,其中那颗柳叶纹的已被换成断肠草丸。
柳如烟脸色骤变,腕间珊瑚钏突然迸射毒针。
萧煜甩出腰间玉带扣打偏暗器,却见沈清歌早将浸过雄黄的帕子罩住药盅。
靛蓝火焰轰然腾起,映出汤药里扭曲的蛊虫。
\"星月阁调令的金箔遇雄黄则显形,柳姑娘袖口的朱砂印可要再验?\"沈清歌抹去面上青灰,银针连封柳如烟七处大穴。
妆奁里的翡翠簪突然发出蜂鸣,簪尾幽蓝金丝正指向柳如烟怀中某物。
萧煜剑锋挑开她衣襟,落出半块虎符。
柳如烟突然嗤笑出声:\"沈清歌,你以为赢的是谁?\"她唇间溢出血沫,目光却越过众人望向窗外宫阙,\"张公公让我带句话——太医院院判当年开的安神汤,滋味可好?\"
话音未落,那支翡翠簪突然炸裂。
沈清歌扑向萧煜的瞬间,柳如烟已咬碎齿间毒囊。
最后的冷笑混着血水淌下,她望着惊惶的太医们,瞳孔渐渐涣散:\"傀儡戏...才刚开场呢...\"
满地狼藉中,沈清歌忽然按住心口。
三日前试药时萧煜喂她的蜜饯,此刻在胃里烧成团火——那解毒丹里多出的半钱朱砂,原是萧煜飞白体批注里常做的记号。
药盅碎片在青砖上弹跳着滚远,沈清歌的手还悬在萧煜襟前。
柳如烟最后那句话像是淬了毒的银针,正正扎进她跳得发疼的太阳穴。
太医署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里,她突然记起昨夜替萧煜包扎时,他腰间那道横贯背脊的刀伤——说是斗鸡摔的,可那分明是苗疆弯刀才能劈出的弧度。
\"清歌...\"
萧煜要去握她手腕,却被她借着拢发的动作避开。
檐角铜铃忽被疾风撞响,沈清歌垂眸盯着他腰间玉带扣,那团飞白体刻的云纹里果然藏着朱砂痕迹。
三日前他哄她试药时,指尖沾的也是这种掺着金箔的朱砂。
\"都退下!\"
沈清歌突然厉喝,惊得正要上前收殓的医官们踉跄后退。
她蹲下身时广袖拂过柳如烟的面颊,藏在指缝的银针挑起半片未化尽的毒囊。
靛蓝色脉络顺着尸体脖颈蜿蜒,正是她给萧煜配的解毒丹里独缺的那味龙胆草。
萧煜的玄色皂靴挪进视线,靴面上沾着星点黄泥——是今晨她隔着轩窗见过的那种,只有京郊乱葬岗才有的腐骨土。
昨夜他说去城东赌坊...
\"清歌你听我说。\"萧煜忽然扯开衣襟,那道狰狞的伤疤在烛火下泛着青紫,\"五日前我截获密报,说张公公要在太医院纵火...\"
他话音戛然而止。
沈清歌的银针正抵着他心口,针尖挑着粒朱砂痣。
那是今晨替他更衣时不曾见过的,此刻却像毒虫般趴伏在锁骨下方。
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易容十术》,第三章就写着朱砂点穴可改骨相。
窗外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沈清歌的银针突然转向窗外。
三支淬毒的袖箭钉在屏风上,尾羽缠着金丝——和柳如烟珊瑚钏里藏的毒针一模一样。
萧煜的玉带扣已甩出去击落暗器,动作快得不像那个连马背都爬不上去的纨绔。
\"报——!\"
浑身是血的侍卫撞开院门,甲胄上还插着半截断箭。
沈清歌下意识要拔银针救人,却被萧煜抢先按住脉门。
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块墨玉牌,正面刻着\"影\"字,背面却是她父亲私章的纹路。
\"永定门守将倒戈,叛军...\"侍卫突然瞪大眼睛盯着萧煜,像是见了鬼,\"他们打着...打着影阁的玄鸟旗...\"
萧煜反手掷出玉牌钉在梁上,令牌入木时震落层层灰屑。
沈清歌突然看清那些根本不是灰尘,而是她药柜里失踪的曼陀罗花粉。
昨夜萧煜说替她晒药...
\"清歌。\"萧煜突然用额头抵住她的,这个亲昵动作此刻寒意彻骨,\"你信过我三次,再信一次好不好?\"他指尖在她掌心画暗语,却是从未教过她的新符——正是父亲书房暗格上的图腾。
更漏突然爆裂,水银珠子滚了满地。
沈清歌被他拽着扑向药柜时,瞥见铜镜里自己耳后的红痕——今晨那碗他亲手喂的杏仁茶,原来掺了易容用的鹤顶红。
叛军的号角声穿透宫墙时,萧煜正握着沈清歌的手去开药柜暗格。
那个藏着父亲手札的机关匣里,此刻躺着半块虎符——与柳如烟怀里那半块能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