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萧煜已寻来火把。
那火把的火焰在晨雾中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暖黄色的光在雾中晕染开来。
他将火折子凑到棉芯上,跳动的橘色光影如灵动的小精灵,先一步坠入黑洞,那光影在黑暗中闪烁,似在探索未知的秘密。
沈清歌望着他单膝跪地的侧影,喉间突然发紧——三年前在疫区破庙,他也是这样,举着火把替她照路,自己却站在阴影里。
此刻,她仿佛又闻到了破庙中那股腐朽的味道,看到了他在阴影中坚毅的轮廓。
\"我先下。\"萧煜回头,眉骨上的淡疤被火光映得发红,那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织,更添几分冷峻。\"踩着我肩膀。\"
沈清歌攥紧他的衣袖,指尖触到粗麻布料下绷紧的肌肉,那肌肉的质感如同坚韧的绳索,让她感到安心。
她踩上他的肩时,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腰,像托着一盅刚煎好的药汁,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过来,温暖而有力。
待她的鞋尖碰到第一级台阶,那台阶湿漉漉的,触感冰凉,他才松了手,火把递到她手里:\"扶着墙,台阶湿滑。\"
霉味混着陈腐的药气扑面而来,那味道刺鼻而浓烈,钻进鼻腔,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沈清歌借着火光望去,青石板台阶泛着冷白,那冷白的光如霜雪般清冷,墙面爬满深绿色的苔藓,那苔藓毛茸茸的,仿佛是大地的绒毯。
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细微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萧煜跟在她身后,呼吸扫过她后颈,那呼吸温热而潮湿,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慢些。\"
等双脚终于触到实地,火把的光映出地下室全貌——不过是间丈许见方的石室,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陶罐,罐口蒙着褪色的红布。
那红布在火光下显得更加黯淡,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仔细看去,陶罐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符文,似是青蚨门特有的标记。
最里面的石桌上,摆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盒身嵌着细碎的螺钿,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落了半颗星子。
那幽蓝的光如梦如幻,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那是......\"沈清歌的声音发颤。
萧煜的手指已经按上她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他盯着木盒的眼神变了,影阁阁主特有的冷锐从玩世不恭的表象下渗出来:\"别动。\"
沈清歌这才发现,他的拇指正抵在腰间。
那里挂着他从不离身的玉牌,牌面刻着影阁暗卫的图腾——此时玉牌表面浮起细密的水珠,像被什么阴寒之气激的。
那水珠在火光下闪烁,如晶莹的珍珠,透着一丝诡异。
\"有机关。\"萧煜的声音轻得像吹灭烛火,\"木盒周围的地砖,纹路不对。\"
沈清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石桌下六块地砖的拼花,比别处多了道极细的金线。
那金线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暗藏的线索。
她想起昨夜那封信,信角焦痕里也缠着同样的金线——是青蚨门独有的暗记。
\"当年青蚨门门主善用机关,连送葬的棺材里都能藏毒针。\"萧煜从袖中摸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你退到门口。\"
沈清歌没动。她反手攥住他手腕,触感是熟悉的薄茧:\"要一起。\"
萧煜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
他屈指弹了弹她手背:\"数到三,你往左边躲。\"
沈清歌点头,心跳声在耳中轰鸣,那心跳声如鼓点般急促,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
\"一。\"银针轻轻戳向木盒右侧的螺钿。
那银针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是即将开启危险的钥匙。
\"二。\"螺钿下传来极轻的\"咔\"声。
那声音虽轻,却如重锤般敲击在两人心头。
\"三!\"
沈清歌往左闪的同时,萧煜的脚尖精准点在金线地砖的交界处。
只听\"唰\"的一声,石桌下弹出数道银线,擦着她方才站的位置钉进墙里,尾端还挂着暗红的药粉——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那银线如闪电般射出,带着致命的危险。
沈清歌的后背贴上石壁,冷汗浸透中衣。
那石壁冰凉而粗糙,贴着后背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望着墙面上深深的钉痕,突然想起太医院那本《毒经》里的记载:\"青蚨门机关,明防君子,暗藏杀招。\"
萧煜却笑了。
他扯下衣襟擦了擦银针,动作轻快得像在茶肆里逗鸟:\"老东西倒会选地方藏宝贝。\"
\"老东西?\"沈清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回木盒。
\"三年前在漠北,有个要饭的老头被马匪追。\"萧煜的指尖抚过木盒上的螺钿,\"他怀里揣着本《百毒谱》,说那是青蚨门最后一本毒经。
我替他挡了三刀,他说等我想通了,就来这别院的药圃找他留的东西。\"
沈清歌这才想起,萧煜养伤时总说\"被疯狗咬了\",原来伤口是替人挡的。
她望着他眉骨的淡疤,忽然明白为何昨夜那封信的字迹那样眼熟——和萧煜藏在枕下的《百毒谱》扉页题字,是同一个笔锋。
\"现在想通了?\"她轻声问。
萧煜转头看她,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想通了要和你一起看尽江湖事。\"
他的指尖在木盒上一推,这次再无机关。
盒盖\"吱呀\"打开,里面躺着本泛黄的绢册,封皮用金线绣着\"青蚨密录\"四个字。
那绢册在火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萧煜翻开第一页,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各派秘辛:\"铁剑门私铸军器万花楼藏着半幅藏宝图\"......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正是昨夜那封带焦痕的信。
\"他说这册子能止江湖血。\"萧煜的声音发哑,\"原来不是疯话。\"
沈清歌凑过去看,指尖轻轻抚过\"青蚨门余孽已诛\"几个字。
三年前那场瘟疫,她在疫区见过青蚨门的人用毒粉搅乱民心;后来萧煜追查时,却总说线索断得蹊跷——原来答案都在这里。
\"阿煜。\"她抬头,见他眼底泛着水光,像极了当年在疫区破庙,她替他包扎伤口时,他望着她的眼神。
萧煜突然将她抱进怀里,绢册被他护在两人中间。
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在她颈间:\"当年我总说隐退是为了陪你翻药圃,现在才明白......\"
\"明白什么?\"沈清歌圈住他腰,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
\"隐退不是放下江湖。\"萧煜低头吻她眼角,\"是有你在身边,才敢再趟这浑水。\"
石室里的霉味忽然淡了。
沈清歌望着石壁上跳动的火光,觉得那些陈年旧事都像这火光,照出了藏在阴影里的真相。
她正想说话,头顶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得得得\"的声响由远及近,混着粗哑的喊喝:\"那对狗男女肯定在药圃!
给我搜!\"此时,沈清歌心中涌起一股担忧,她害怕刚刚获得的真相会再次失去,更害怕会失去身边的萧煜。
萧煜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将绢册塞进沈清歌怀里,从靴筒抽出短刀:\"你先走,我断后。\"
\"不。\"沈清歌将绢册揣进自己怀中,\"要一起。\"
马蹄声已经停在院外。
有重物撞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是他们昨夜放在案头的药罐。
萧煜拉着她往台阶跑,火把掉在地上,将墙角的红布烧出个洞。
地下室通道黑暗而狭窄,那黑暗仿佛有生命一般,紧紧地包裹着他们。
洞口透进来的光线如同一丝希望,在黑暗中闪烁。
沈清歌瞥见陶罐里滚出些黑黢黢的东西,像晒干的蜈蚣——是青蚨门炼毒用的蛊虫。
\"快走!\"萧煜推着她上台阶,\"出了门往镇外跑,找刘猎户的马车!\"
沈清歌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时,听见身后传来陶罐碎裂的声响,混着萧煜低低的闷哼。
她刚翻出洞口,就看见院门外涌进十多个蒙面人,刀光在晨雾里闪得刺眼。
那刀光如冰冷的寒芒,让人不寒而栗。
\"清歌!\"
萧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歌回头,见他站在洞口,晨光里他的短刀还在滴血,而他望着她的眼神,和三年前在疫区破庙时一模一样——像团烧不熄的火,要替她烧尽所有阴云。
她攥紧怀里的绢册,朝他伸出手。
晨雾中,两双手交握的瞬间,院外传来更嘈杂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