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冰凉触感,以及那细若游丝、散乱不堪的脉搏,让沈薇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怎么样?”墨九霄上前一步,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薇薇缓缓收回手,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很难办。”
她转向一旁早已六神无主的府医,声音清冷而干脆:“侯爷中的是什么毒?你们可有诊断?”
那府医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回沈姑娘,侯爷所中之毒,老朽……老朽从未见过。此毒发作迅猛,侵蚀五脏六腑,且……且似乎还带有一丝……蛊毒的特性,能不断消磨人的生气。老朽已用尽了毕生所学,也只能勉强吊住侯爷一口气,却……却无法驱除毒素……”
蛊毒?
沈薇薇和墨九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骇然。
白灵儿竟然还懂得如此阴狠歹毒的手段?!
沈薇薇再次仔细查看了宁远侯手臂上那已经发黑的伤口,以及他唇间那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她前世也曾涉猎过一些医毒之术,但对蛊毒却知之甚少。
这种源自南疆秘术的阴毒之物,向来以诡异难解着称。
“让我来试试。”沈薇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宁远侯就这么死去。
倒不是因为还对他有什么情意,而是……他若死了,白灵儿便少了一个最直接的仇恨目标,说不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将矛头对准自己。
而且,宁远侯府的势力,对她而言,目前还有利用价值。
她施针的手法依旧娴熟而精准,银针刺入宁远侯周身几处大穴,试图先稳住他不断流逝的生气。
然而,这一次,效果却微乎其微。
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诡异毒素,仿佛有生命一般,顽固地抵抗着一切外来的干预。
沈薇薇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她凝神施针,与那霸道毒素艰难抗衡之际,一个念头,却如同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钻了出来。
若是……
若是他就这样……死了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沈薇薇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冷酷无情的想法?!
宁远侯……他现在是重伤垂危,是因为白灵儿的暗算!
她应该全力救他,怎么会……
可是,那个念头却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再也无法平息。
如果宁远侯死了……
前世的血海深仇,便算是彻底了结了吧?虽然并非她亲手所为,但也算是恶有恶报。
如果宁远侯死了……
她与墨九霄之间,便少了一个最大的障碍。她便不必再顾忌他的感受,不必再在他与墨九霄之间摇摆不定,不必再承受那份莫名的愧疚与不安。
她可以……更自由地,与墨九霄……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不该有的……窃喜?
不!不对!
沈薇薇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这和前世那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她竟然在潜意识里,希望宁远侯死?!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曾几何时,她重生归来,最大的目标便是复仇,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可现在,当其中一个仇人真的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心中闪过的,竟然是这种自私而冷酷的念头!
她……是不是也正在一步步地,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
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心,也变得像白灵儿那般……狠毒了?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沈薇薇握着银针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墨九霄一直站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施针,也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以及她眼神中那瞬间的动摇与挣扎。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开口点破。
他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按住了沈薇薇颤抖的手腕。
“别急,”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蛊毒霸道,非一日之功可解。你已尽力,先稳住他的心脉便可。”
沈薇薇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宁远侯的病情上。
经过一番艰难的施针,宁远侯那微弱的脉搏总算是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凶险,但至少……暂时吊住了性命。
沈薇薇收回银针,已是香汗淋漓,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的情况很不好。”她声音沙哑地对墨九霄道,“这种蛊毒,我从未见过,寻常的解毒之法恐怕无效。必须尽快找到克制之法,否则……不出三日,他必死无疑。”
墨九霄点了点头:“我已传令‘潜龙’,全力搜寻与此蛊毒相关的线索,以及……京中或附近,可有擅长解蛊的奇人异士。”
接下来的几日,沈薇薇和墨九霄几乎是不眠不休,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救治宁远侯。
沈薇薇翻遍了自己带来的所有医书,以及宁远侯府收藏的珍本典籍,试图从中找到关于此类蛊毒的记载。
墨九霄则利用“潜龙”组织庞大的情报网络,不断从各地收集着信息。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负责医理分析,一个负责情报支援。
期间,他们也曾有过短暂的独处和交流。
但沈薇薇刻意回避了那些可能引人遐想的话题,墨九霄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刻意疏远,没有再像在江南驿站那般……亲近。
两人之间,仿佛又隔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宁远侯的病情,时好时坏,始终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呻吟,面容也因毒素的侵蚀而越发憔悴。
沈薇薇每日都会亲自为他施针、喂药,观察他的情况。
她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独自面对着这个曾经带给她无尽伤害、如今却又因她而陷入生死危机的男人时,她内心的挣扎与煎熬有多么剧烈。
那个阴暗的念头,如同心魔一般,时不时地会冒出来,在她耳边低语:
“让他死吧……他死了,一切就都解脱了……”
“前世他那样对你,今生你又何必救他?这便是他的报应……”
“他若死了,你便再无牵挂,可以毫无顾忌地与墨九霄……”
每当这时,沈薇薇都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她会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些可怕的念头。
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她害怕自己……会变成第二个白灵儿。
这种内心的分裂和自我厌恶,让她备受折磨。
就在沈薇薇苦苦挣扎,宁远侯的生死也悬而未决之际。
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再次打破了京城的平静。
“报——!沈姑娘!墨九公子!”
一名“潜龙”组织的探子,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出……出事了!白……白灵儿……她又出现了!”
“什么?!”沈薇薇和墨九霄同时脸色一变!
那探子喘着粗气,急声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吏部王侍郎在府中遇袭!据……据说是被一个容貌酷似……酷似宁远侯府那位‘白芷溪’姑娘的女子,试图用毒针偷袭!幸好王侍郎身边有高手护卫,才没有当场毙命,但也中了奇毒,情况危急!”
“而且……据逃出来的家丁说,那女子行凶时,口中还念叨着……说王侍郎是宁远侯的走狗,当年曾帮着宁远侯陷害忠良,她这是替天行道!”
白灵儿!又是白灵儿!
她竟然真的贼心不死,又开始在京城兴风作浪了!
而且,她这次的目标,竟然是吏部王侍郎!
王侍郎是朝中重臣,也是宁远侯为数不多的、关系较为亲近的同僚。白灵儿此举,分明是想嫁祸于人,或者说,是想挑起更大的混乱!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沈薇薇混乱的思绪之上!
瞬间将她从那种复杂而煎熬的内心情绪中,彻底惊醒!
是啊!
无论她内心如何纠结,无论宁远侯是生是死,眼下,他们共同的、也是最大的敌人,依旧是那个如同疯狗一般,四处咬人的白灵儿!
若不能尽快将她铲除,将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此受害!京城也必将永无宁日!
她不能再沉溺于个人的情感挣扎之中了!
“墨九霄!”沈薇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我们必须立刻行动!绝不能再让白灵儿为所欲为!”
宁远侯的生死,可以暂放一边。
她与他的恩怨,也可以暂放一边。
当务之急,是联手对付白灵儿这个共同的祸害!
墨九霄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和杀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随即重重点头。
“好!我立刻调集人手,封锁消息,追查她的下落!”
一场针对白灵儿的新的围剿,即将展开!
而沈薇薇也知道,这一次,她必须摒弃所有杂念,全力以赴!
因为,这不仅关乎她自身的安危,更关乎……京城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