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血腥味却压不住别院左近小路上的骚动。
几盏灯笼摇曳,照亮了王成死不瞑目的脸。
京兆尹府的衙役已经赶到,正在勘查现场,询问着那几个“恰巧路过”的目击者。
“看清了吗?凶手什么模样?”
“天太黑…就看到个黑影,穿着…穿着像是侯府亲卫的衣服!”
“跑得飞快,往那边去了!”
“王总管…王总管就这么…”
议论声,惊呼声,刻意引导的证词,混杂在一起。
刘伯隐在暗处,看着衙役们将王成的尸体抬上木板,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弧度。
成了。
这盆脏水,结结实实泼回了宁远侯府。
萧宏,你想杀我家小姐?
那就先尝尝被自己人“背叛”的滋味!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回别院复命。
……
宁远侯府,书房。
死寂。
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
萧宏站在那里,像一尊即将崩裂的石像。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侯…侯爷!不好了!!”
“王…王总管他…他在去翠微山庄的路上…遇刺身亡了!”
萧宏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说什么?!”
“京兆府的人已经去了…现场有人看到…看到凶手穿着…穿着我们府上亲卫的服饰…”
管家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整个人抖如筛糠。
萧宏身体晃了晃,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王成死了?
被穿着侯府亲卫服饰的人杀了?
在他派鬼影去杀沈薇薇的同一个晚上?
巧合?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是圈套!
是沈薇薇那个贱人设下的圈套!
她不仅躲过了鬼影的刺杀,还反过来利用王成,给他栽赃了一个杀人灭口的罪名!
“噗——”
一口鲜血,终究没忍住,喷洒在面前的地毯上,染出刺目的红。
“侯爷!”
白灵儿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眼中却飞快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随即又被恰到好处的担忧覆盖。
“侯爷您怎么样?快传太医!”
“滚开!”萧宏一把推开她,胸膛剧烈起伏。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沈薇薇!
她算准了他会派人杀她!
她算准了他会怀疑王成!
她甚至可能…连他把王成支去翠微山庄都知道!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除非…
内鬼!
那个该死的内鬼,不仅泄露了军械的账目,还泄露了他今晚的行动!
是谁?!
到底是谁?!
萧宏的目光扫过书房,扫过瑟瑟发抖的管家,扫过一脸“关切”的白灵儿。
每一个,都像是有嫌疑。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网里的野兽,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让网收得更紧。
“沈薇薇…”他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本侯…与你势不两立!”
白灵儿柔声劝慰:“侯爷,眼下最要紧的是应对京兆府那边…”
“王总管的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若是被人坐实了‘杀人灭口’的罪名…”
后果不堪设想!
兵部、户部刚刚发难,现在又出了人命,还是他宁远侯府的总管!
这简直是把刀柄往太子手里送!
萧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
“去,告诉京兆府,本侯府上绝无此事!”
“让他们彻查!定要揪出真凶!”
“另外,”他眼中厉色一闪,“给我查!查昨夜当值的亲卫!查所有可能接触到本侯指令的人!”
“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内鬼给本侯揪出来!”
他现在不仅要应付外面的麻烦,还要清理内部的毒瘤!
这种被动挨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几欲发狂!
白灵儿垂眸应是,心中冷笑。
查吧。
尽情地查吧。
你越是查,府里就越是人心惶惶。
等你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
京郊别院。
烛火明亮,映照着沈薇薇平静无波的脸庞。
刘伯已经将外面的情况详细禀报。
“小姐,京兆府已经立案,侯府那边乱成一团。”
“侯爷吐血了,正在府内大肆搜查内鬼。”
沈薇薇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热气。
“他自然会查。”
“只是,他永远也查不到真正的‘内鬼’。”
真正的内鬼,是他自己的疑心,是白灵儿的枕边风,是她沈薇薇布下的局。
“那几个‘目击者’已经安排妥当,证词不会有问题。”刘伯补充道,“王成一死,侯爷在军需上的很多暗账,怕是更难圆上了。”
斩断臂膀,制造混乱,嫁祸于人。
这一步,走得很稳。
“只是…”刘伯面露忧色,“小姐,‘克夫’的流言,现在传得更凶了。”
“坊间都在说,您不仅克夫,还克身边的人,连宁远侯府的总管都因您而死…”
这流言,本是沈薇薇自己放出去用以退婚的。
如今被王成的死这么一搅合,反而愈演愈烈,带上了几分邪性。
沈薇薇放下茶杯,眸光清冷。
“无妨。”
“名声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早已不重要。”
“它能伤人,也能…成为我的武器。”
“流言越凶,萧宏想悄无声息地动我就越难。”
“也越能让某些人…注意到我。”
她看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
“给方主簿的第二份‘诚意’,送出去了吗?”
刘伯点头:“按您的吩咐,已经送达。相信太子殿下那边,很快就会有动作。”
那份关于三年前北境粮草的账目,足以让太子顺藤摸瓜,挖出更大的隐秘。
萧宏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墨公子那边…”刘伯顿了顿,“他派人传话,只有两个字:‘小心’。”
沈薇薇指尖微动。
小心?
是提醒她萧宏后续的反扑?还是…提醒她别的?
墨九霄这个人,心思深沉,难以捉摸。
他提供的王成行踪的情报,精准而及时,帮了大忙。
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知道了。”沈薇薇淡淡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护卫匆匆进来,脸色苍白。
“小姐!刘总管!”
“宫里来人了!去了沈府!”
“是…是宫里的内侍总管李公公亲自去的!”
“说是…圣上听闻了京中的流言,召…召老爷即刻入宫问话!”
刘伯脸色大变:“什么?!”
皇帝知道了?
还召见了老爷?
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薇薇也是一怔,随即眸光沉了下来。
皇帝…
这么快就惊动了他?
是因为王成的死牵扯到了宁远侯府?还是因为那愈演愈烈的“克夫”流言?
亦或是…两者皆有?
萧宏是勋贵,朝廷柱石。
沈家虽不如从前,但父亲沈侍郎也是朝廷命官。
两家联姻不成,反而闹出这么多事端,甚至死了人,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是,他单独召见父亲,是想问什么?
是安抚?是敲打?还是…另有深意?
“小姐…”刘伯急得额头冒汗,“老爷性子耿直,万一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薇薇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的夜色,似乎比刚才更加浓稠,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父亲…
她可以算计萧宏,可以利用太子,可以在刀尖上跳舞。
但父亲,是她的软肋。
皇帝的召见,是危机,也是…转机?
她需要时间思考。
需要判断皇帝的真实意图。
“刘伯,”沈薇薇转过身,声音异常冷静,“立刻派人去沈府打探消息,务必弄清楚父亲进宫后的情况。”
“另外,准备一下,我要回沈府。”
刘伯一惊:“小姐,您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侯府的眼线还在外面盯着,而且您的‘病’…”
“无妨。”沈薇薇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有些事,必须我亲自去面对。”
“父亲那里,不能出任何差错。”
萧宏的屠刀已经举起过一次。
皇帝的意图尚不明朗。
她不能再躲在这别院里了。
风暴,已经真正降临。
她必须站在风眼之中,才能掌控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