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悠扬,丝竹悦耳。
辉煌的大殿内,暖意融融,与殿外的寒夜仿佛两个世界。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带微笑,接受着群臣的朝贺。
皇后凤仪万千,陪坐一侧,雍容华贵。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一派祥和的盛世景象。
沈薇薇端坐席间,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温热的玉杯。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舞姬曼妙的身姿,实则眼角余光,始终锁定在斜对面的那方席位。
白灵儿正与邻座的贵女言笑晏晏,举止优雅得体,仿佛之前的退婚风波,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误会。
只有那偶尔投向沈薇薇的眼神,带着一闪而逝的阴鸷。
骨婆依然像个不起眼的影子,垂手侍立在她身后,与周围的宫女嬷嬷别无二致。
若非沈薇薇早已知晓她的底细,绝难从这副普通老妪的皮囊下,窥见那恶毒扭曲的灵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愈发热烈。
有宫女端着银托盘,轻盈地穿梭于席间,为宾客们斟上新一轮的御酒。
轮到沈薇薇这一席时,走在最前面的宫女,恰是白灵儿宫中带来的侍女之一。
那侍女动作娴熟地为沈薇薇斟满酒杯。
几乎在同时,另一侧,白灵儿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盈盈起身。
她莲步轻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微笑,径直朝沈薇薇走来。
“薇薇妹妹。”
她的声音温柔依旧,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先前之事,多有得罪,是姐姐糊涂了。”
“今日借着陛下万寿,姐姐特意向御酒房讨来了这壶‘玉露琼浆’,算是赔罪。”
她说着,便要亲自为沈薇薇斟酒,姿态放得极低。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不少人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谁都知道沈家和宁远侯府刚刚退婚,白灵儿此举,是真心赔罪,还是另有图谋?
沈薇薇抬眸,看向白灵儿。
她手中的白玉酒壶,壶嘴微倾,清冽的酒液即将注入她的杯中。
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异香。
甜腻,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燥热。
与寻常酒香,截然不同。
【毒性识别启动…检测到“情丝绕”成分…】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一闪而过。
情丝绕!
果然是它!
这种南疆秘药,无色无味,掺入酒水之中,极难察觉。
饮下后,会使人神智迷乱,情难自抑,做出种种失仪之举。
白灵儿,竟然想在皇帝的寿宴上,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毁了她!
沈薇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微微侧身,避开了白灵儿递过来的酒壶。
“白姐姐客气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只是妹妹不胜酒力,御酒已经足够,这玉露琼浆,妹妹怕是无福消受。”
白灵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没想到沈薇薇会当众拒绝。
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又被完美的笑容掩盖。
“薇薇妹妹这是……还在生姐姐的气?”
她语气委屈,泫然欲泣。
“这酒……可是姐姐的一片心意。”
她端着酒壶,手微微前倾,似乎非要沈薇薇喝下不可。
就在这时,邻席的宁远侯白世勋,许是觉得女儿受了委屈,又或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现父女情深,竟也端着酒杯起身。
“薇薇,灵儿一片好意,你就喝了吧。”
他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
“也算是全了你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好一个“姐妹情分”!
沈薇薇心中哂笑。
目光在白灵儿和白世勋之间流转。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祸水东引!
她忽然嫣然一笑,接过了白灵儿手中的白玉酒壶。
“既然侯爷和姐姐都这么说了,妹妹若再推辞,倒显得小气了。”
她动作自然地将酒壶握在手中,仿佛真的被说动。
白灵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成了!
沈薇薇却没有立刻给自己斟酒。
她转而看向白世勋,笑容温婉。
“侯爷刚才说,全了姐妹情分。”
“那这第一杯,理应由姐姐敬侯爷才是。”
她说着,不等白世勋反应,手腕轻转,将那壶“玉露琼浆”,斟入了白世勋刚刚举起的酒杯中!
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
白世勋一愣。
白灵儿也愣住了。
周围的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沈大小姐,是要做什么?
白世勋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液,微微皱眉。
但他刚才已经开了口,此刻若是不喝,反而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而且,他也不认为这酒会有什么问题。
灵儿总不至于害他这个父亲。
他哈哈一笑,掩饰尴尬:“好好好,薇薇有心了。”
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灵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酒……那酒是给沈薇薇准备的!
爹怎么喝了?!
她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向沈薇薇,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怨毒。
沈薇薇却仿佛没看见,只是端着空了的酒壶,对着白灵儿微微一笑。
“姐姐,该你了。”
她将酒壶递还给白灵儿。
白灵儿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玉壶。
她怎么敢喝!
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姐姐也有些不胜酒力,这酒……还是留着吧。”
她这番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刚才还热情劝酒,怎么转眼自己就不喝了?
不少人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刚刚喝下那杯酒的白世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他眼神开始迷离,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像是突然被无形的火焰点燃,身体燥热难耐,下意识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热……好热……”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地看向四周。
“侯爷?”
“爹?”
白灵儿惊慌失措地叫道。
她知道药效发作了!
白世勋猛地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离他最近的白灵儿!
那眼神,不再是父亲看女儿的眼神。
充满了原始的、**的**!
“灵儿……你好美……”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张开双臂,朝着白灵儿扑了过去!
“啊——!”
白灵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花容失色,狼狈地向后躲闪。
“爹!你干什么!放开我!”
场面瞬间大乱!
周围的贵妇贵女们吓得纷纷尖叫后退。
侍卫们反应过来,立刻上前试图拉开失控的白世勋。
但中了“情丝绕”的白世勋力气大得惊人,几个侍卫一时间竟也拉他不住!
他嘴里胡言乱语,状若疯癫,死死地想要抓住白灵儿!
衣衫被撕扯,发髻散乱。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宁远侯,此刻丑态百出,宛如一个发情的畜生!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皇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在天子寿宴上,发生如此伤风败俗、不堪入目的事情,简直是奇耻大辱!
“拿下!”皇帝厉声喝道!声音带着雷霆之怒!
更多侍卫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终于将彻底失控的白世勋死死按住!
白灵儿惊魂未定,瘫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脸上泪痕交错,狼狈到了极点。
她猛地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沈薇薇,尖声叫道:
“是她!是沈薇薇下的药!”
“那酒是她递给爹的!是她害了爹!害了我!”
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指控着沈薇薇。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沈薇薇身上。
有震惊,有怀疑,有审视。
沈薇薇站在原地,脊背挺直,面色平静。
面对白灵儿声嘶力竭的指控,她只是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白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这‘玉露琼浆’,是你亲自从御酒房讨来,也是你亲自端到我面前,要给我赔罪。”
“更是你,在我拒绝之后,依旧执意要劝我饮下。”
“若非侯爷开口,我本无意沾染。”
“我不过是成人之美,将侯爷赞许的‘姐妹情分’,先敬给了侯爷一杯而已。”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白灵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这酒,从头到尾,都是你白小姐经手。”
“怎么,如今出了事,倒要赖到我的头上?”
“难道说……这酒里,原本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番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众人恍然大悟!
是啊,酒是白灵儿拿来的,也是她非要劝沈薇薇喝的!
沈薇薇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敬了宁远侯一杯!
如果酒里真有问题,那下药的人,还能是谁?
白灵儿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她看着周围怀疑和鄙夷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
全完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父皇。”
墨九霄排众而出,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皇帝躬身行礼。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暗金纹的皇子常服,面容俊美,神情淡漠,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仪。
“儿臣以为,此事蹊跷,需得彻查。”
他目光转向被侍卫死死按住、依旧在挣扎嘶吼的白世勋,又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白灵儿。
“宁远侯当众失仪,已是重罪。若真是被人下药陷害,更不能姑息!”
“若不是……”
他微微停顿,眼神锐利如刀。
“那便是宁远侯府教女无方,心术不正,胆敢在宫宴之上行此龌龊之事,欺君罔上!”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
欺君罔上!这顶帽子扣下来,宁远侯府就彻底完了!
“九皇子殿下!”白灵儿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哭喊道,“是沈薇薇!一定是她!她嫉恨我与侯爷,所以才……”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打断了白灵儿的狡辩。
龙威赫赫,大殿内鸦雀无声。
他目光如电,扫过白灵儿,扫过被按住的白世勋,最后落在沈薇薇平静的脸上。
“沈氏,你可有话说?”
沈薇薇屈膝行礼,不卑不亢。
“回禀陛下,臣女无话可说。”
“事实俱在眼前,公道自在人心。”
“臣女相信陛下圣明,定能查明真相,还臣女一个清白。”
她的镇定自若,与白灵儿的惊慌失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转向墨九霄:“老九,你说要查,可有凭据?”
墨九霄微微颔首。
“回父皇,儿臣在宴前收到密报,有人欲对沈小姐不利。”
“儿臣派人暗中查探,恰好在宫门外截获了一名行踪诡秘的南疆巫医。”
他拍了拍手。
两名侍卫立刻押着一个面色蜡黄、眼神躲闪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看到殿内的阵仗,尤其是看到白灵儿和骨婆(虽然骨婆低着头,但他显然认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此人已招供,”墨九霄声音冰冷,“他受宁远侯府上一名老嬷嬷重金收买,配制了一种名为‘情丝绕’的南疆秘药,意图在今日宫宴上,由白小姐亲自下在沈小姐的酒中。”
“人证物证俱在!”
他说着,呈上一个装着药粉残渣的小瓷瓶,以及巫医画押的供词。
情丝绕!
南疆秘药!
由白灵儿亲自下药!
真相大白!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看向白灵儿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好恶毒的心思!好下作的手段!
白灵儿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骨婆,却发现原本骨婆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
那个老虔婆,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接过供词和药瓶,看了一眼,气得脸色铁青!
“好!好一个宁远侯府!好一个白灵儿!”
他猛地将供词砸在地上!
“胆敢在朕的寿宴上,行此巫蛊下作之事!毒害朝廷命官之女!简直无法无天!”
他指着白灵儿,怒不可遏。
“来人!给朕掌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白灵儿吓得魂飞魄散,不住磕头。
但皇帝盛怒之下,谁敢求情?
两名身强力壮的宫嬷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白灵儿。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大殿内响起!
一下,又一下!
毫不留情!
很快,白灵儿原本娇美的脸颊就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哭喊声也变成了呜咽。
皇帝犹不解气,目光转向被死死按住、药效未退、依旧丑态百出的白世勋。
“宁远侯白世勋,教女无方,纵容家眷行凶,德行败坏,不堪为臣!”
皇帝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最终的审判。
“即日起,革去宁远侯爵位!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将其给朕拖下去!禁足府中!听候发落!”
“不——!陛下!陛下开恩啊!”
白世勋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听到这判决,发出绝望的嘶吼。
但侍卫们毫不留情,堵住他的嘴,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大殿。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白灵儿低低的啜泣声,和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
一场精心策划的“凤凰劫”,最终却烧向了她自己。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沈薇薇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的落幕。
心中,没有太多的快意,只有一片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