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后的东滩,焦土遍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钦差马不停蹄赶到,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脸色铁青如锅底。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一片狼藉和哭嚎的伤患,最终定格在沈薇薇身上。
她刚为一个断腿的汉子固定好夹板,额头沁满细汗,脸上沾着灰土与血污,唯独那双眼睛,在烟尘中依旧清亮得惊人。
“你,就是那个预言爆炸的沈氏?”钦差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的威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在沈薇薇身上。
有敬畏,有好奇,也有残存的疑虑。
沈薇薇直起身,不卑不亢地迎上钦差的视线。
“回大人,民妇沈莫氏。”
她没有直接承认“预言”,只平静陈述身份。
“此地凶险,乃民妇偶然听闻本地老人提及,结合近日天气与地貌异常,斗胆猜测,故请人示警。”
她将功劳推给了“本地老人”和“异常”,避开了无法解释的“妖术”或“系统”。
钦差眯起眼睛,显然不全信。
一个京城来的商贾妇人,懂地貌,观天象?还能精准预测爆炸?
但他看着周围那些或死或伤的百姓,再看看眼前这个女子指挥若定、救治伤患的模样,终究没有再追问那“预言”的来源。
“不管如何,你示警有功,避免了更大伤亡。”
钦差语气缓和了些。
“本官会如实上奏朝廷。”
他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只默默搬开碎石、搜寻生还者的墨九霄。
“这位便是…莫公子?”
墨九霄停下动作,微微颔首,气息依旧收敛,扮演着那个“体弱”的夫君角色。
只是他动作间流露的力量和沉稳,与“体弱”二字实在相去甚远。
钦差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
“此地需尽快清理,安抚伤亡,查明爆炸缘由。”
“你们夫妇,暂留临海镇,随时配合调查。”
“是,大人。”沈薇薇应下。
钦差带着官兵开始处理现场,登记死伤,盘问幸存者。
赵乡绅和他那些准备赴宴的亲信,几乎无一生还。
消息传开,临海镇对沈薇薇夫妇的态度彻底变了。
原先的质疑和嘲讽,变成了敬畏和感激。
若非她提前示警,死伤只会更惨重。
“沈夫人真是活菩萨!”
“是啊,要不是她,我家那口子就去东滩看热闹了!”
“莫公子也是好样的,看着文弱,救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沈薇薇和墨九霄,从“身份可疑的外来户”,一跃成为临海镇的“恩人”。
钦差在临海镇逗留了五日,初步查明爆炸确系地下沼气积累,遇明火引发。
至于为何沼气突然加剧,是否有人为因素,还需进一步勘察。
他对沈薇薇夫妇的“嫌疑”也基本排除,毕竟他们是示警者,而非纵火者。
临走前,钦差单独召见了沈薇薇。
“沈夫人,你非池中之物。”
他意有所指。
“此番功劳,本官会为你请赏。”
“但江南水深,行事还需谨慎。”
沈薇薇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未卜先知”太过惊世骇俗,即使暂时过关,也难免引人注目。
“多谢大人提点,民妇谨记。”
送走钦差,沈薇薇终于松了口气。
爆炸危机暂时解除,他们在临海镇也算站稳了脚跟。
琉璃坊的生意,因这场“神迹”般的预警,反而更加火爆。
江南富商纷纷前来订购,视其为“祥瑞”之物。
但沈薇薇并未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
以及,那个悬而未决的线索——白灵儿。
墨九霄提及,白灵儿每月十五会去城外荒庙祭拜一块“生母”碑,碑文用的是南疆文字。
南疆…血脉诅咒…
沈薇薇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杏儿,你之前不是学过几天岐黄之术吗?”
夜里,沈薇薇屏退旁人,单独留下杏儿。
“是啊小姐,跟李太医的徒孙学过些皮毛,就会些简单的包扎和认药材。”杏儿有些不明所以。
“够用了。”沈薇薇压低声音,“我需要你办件事。”
“你找个机会,以镇上新开医馆学徒的名义,去接触一下那位白姑娘。”
“就说听闻她常去荒庙祭拜,恐染上山中毒瘴,想为她看看,送些驱瘴的药草。”
“设法…看看她的身体,尤其是肩背处,可有什么特别的印记或胎记。”
杏儿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小姐是怀疑…那位白姑娘?”
“只是查证。”沈薇薇眼神微凝,“此事务必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
杏儿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京城。
临海镇爆炸并有“神人”提前预警的消息,随着钦差的奏报,传入了宫中和各方势力耳中。
东宫。
太子拿着密报,眉头紧锁。
“沈薇薇…又是她。”
“先是琉璃坊惊艳京城,得封皇商,如今又在江南搅动风云,竟能预知天灾?”
幕僚在一旁低声道:“殿下,此女绝非寻常商贾,其智计手段,远超常人。”
“更何况,她与老九走得那般近…”
太子眼神阴鸷。
“父皇对老九的态度越发不明,绝不能让他再添臂助。”
“派人去临海镇,告诉沈薇薇。”
“孤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财富,地位,甚至…东宫侧妃之位。”
“只要她,为孤所用。”
“是。”
几日后,一位东宫的内侍,秘密抵达临海镇,找到了沈薇薇。
内侍传达了太子的“美意”,言语间充满诱惑与暗示。
“沈夫人聪慧过人,区区商贾身份,实在委屈了。”
“太子殿下说了,若夫人愿意…”
沈薇薇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待内侍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
“只是民妇一介商女,身份鄙陋,不敢高攀天家。”
“殿下的美意,民妇心领,却无福消受。”
她的拒绝,礼貌却坚决,不留丝毫余地。
内侍脸色微变,却也不敢发作,只能悻悻而归。
拒绝了太子的拉拢,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沈薇薇清楚,平静只是暂时的。
果然,麻烦很快便找上门。
并非来自官府,而是商场。
琉璃坊的玻璃制品,尤其是那种完全透明的“明镜”,冲击了江南原有的奢侈品市场。
一些与宁远侯府旧部有牵连的玉器、古董商行,联合了几家有海外背景的胡商,开始对琉璃坊发难。
他们一面散布谣言,说琉璃坊的玻璃“易碎不祥”、“胡人邪物”。
一面联手抬高琉璃坊所需的部分原料价格,并低价倾销仿制的、质地浑浊的琉璃器皿,试图挤垮琉璃坊。
一时间,琉璃坊的订单锐减,门庭冷落。
客栈房间内,气氛有些凝重。
杏儿忧心忡忡:“小姐,那些人太可恶了!到处说我们坏话,还抢我们生意!”
沈薇薇看着窗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墨九霄坐在一旁,翻看着一本旧书,仿佛置身事外,但沈薇薇知道,他在听。
“他们想打价格战?”沈薇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让他们打。”
她看向杏儿:“传我的话,将库房里所有成色最好、最透明的那批玻璃杯、玻璃板,全部降价三成抛售。”
“什么?”杏儿大惊,“小姐,那可是我们最好的货!降价三成,我们会亏死的!”
“亏?”沈薇薇摇头,“现在不亏,以后才会亏得更多。”
“那些人仿制不出我们真正的透明玻璃,他们倾销的,只是旧式琉璃。”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用真正的‘透明’,彻底打垮他们对‘琉璃’的定义。”
“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晶莹剔透。”
“把市场预期拉到最高,让他们那些浑浊的仿品,再也无人问津!”
杏儿似懂非懂,但还是立刻去执行。
消息一出,整个江南市场哗然。
原本因高价而犹豫的富商们,蜂拥而至。
琉璃坊门口再次排起长龙。
那些联合打压的商行傻眼了。
他们囤积的原料还没用上,低价倾销的仿品还没卖出多少,沈薇薇就釜底抽薪,用顶级产品降价清场!
他们跟风降价?手里的货根本比不上琉璃坊的品质。
不降价?更没人买了!
短短几天,那些商行囤积的仿品和高价原料,全部砸在了手里,亏损惨重。
几家小商行甚至直接宣告破产。
宁远侯旧部和胡商的联盟,被沈薇薇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打得元气大伤,暂时偃旗息鼓。
商战告捷,沈薇薇却并未放松警惕。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真正的危险,往往在看不见的地方。
这天,她与墨九霄外出,考察一处据说适合建立新窑厂的河滩。
走到一处僻静的竹林小径时。
【危机预警!】
系统的警报声骤然在脑海中炸响!冰冷刺骨!
【左前方三十步,强弩!目标:墨九霄!】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瞬间,沈薇薇猛地转身,扑向身旁的墨九霄!
“小心!”
她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咻!
一支乌黑的弩箭,带着破空厉啸,擦着墨九霄的衣袖飞过!
劲道之强,竟深深钉入了他身后合抱粗的楠竹!
箭尾兀自颤抖嗡鸣!
墨九霄瞳孔骤缩,反应极快,瞬间将沈薇薇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扫向箭来的方向。
竹林深处,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别追!”沈薇薇拉住他。
她看向那支弩箭,心有余悸。
若非系统预警,若非她反应够快…后果不堪设想!
墨九霄拔下弩箭。
箭镞漆黑,造型奇特,泛着幽蓝的诡异光泽。
【检测到箭镞附有剧毒,成分分析中…】
【毒素来源:南疆王族秘制‘蚀骨兰’血液提取物。】
南疆王族!
又是南疆!
沈薇薇和墨九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墨九霄仔细检查箭镞,又看了看自己被擦破的衣袖下的皮肤,那里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并未破皮。
“我没事。”他声音低沉。
话音刚落,他脸色却微微一变,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
那道红痕处,竟迅速发黑,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毒气!”沈薇薇脸色大变,“这毒…能通过皮肤渗透!”
她立刻扶住墨九霄,撕下自己的裙摆,用力勒住他手臂上方,阻止毒素蔓延。
“回客栈!快!”
回到客栈,墨九霄的脸色已变得青黑,嘴唇发紫,呼吸急促,显然毒性极为猛烈。
杏儿吓得六神无主。
“小姐!怎么办?要不要请大夫?”
“来不及了!”沈薇薇看着墨九霄手臂上不断蔓延的黑线,眼中闪过决绝。
蚀骨兰的毒,她前世在医书中见过记载,霸道无比,寻常药石难救,必须立刻将毒血排出!
“杏儿,去烧热水,准备烈酒和干净的布!”
沈薇薇取来随身携带的银针和小刀,在火上烤过消毒。
她没有丝毫犹豫,对准墨九霄手臂上发黑最严重的地方,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乌黑腥臭的毒血立刻涌了出来。
但流出的速度太慢,毒素蔓延的速度却不见减缓。
墨九霄已经开始意识模糊,额头滚烫。
沈薇薇咬紧牙关。
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俯下身,对着那道伤口,毫不犹豫地吸了下去!
腥臭、苦涩、带着铁锈味的毒血涌入口腔,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几欲作呕。
但她强忍着不适,用力吸吮,然后迅速吐掉,再用烈酒漱口,再吸…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吸出的血液,颜色逐渐转为鲜红。
墨九霄手臂上蔓延的黑线,终于停止了扩散,颜色也开始慢慢变淡。
沈薇薇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她自己也沾染了一些毒素,虽然及时用烈酒处理,但嘴唇还是有些发麻。
墨九霄虽然毒素被控制住,但人依旧昏迷,高烧不退。
沈薇薇顾不上自己,强撑着身体,为他清理伤口,敷上解毒的草药。
夜里,墨九霄在昏睡中极不安稳,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梦魇。
他无意识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喃喃低语。
“母后…”
“血…”
“别走…”
沈薇薇坐在床边,用冷布巾为他擦拭额头。
忽然,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滚烫,力道极大,紧紧攥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沈薇薇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看着他痛苦而脆弱的神情,她最终放弃了。
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惊人热度,以及那份无意识的依赖。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手臂上那道因他血液而留下的疤痕,似乎也跟着灼热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沈薇薇衣不解带地照顾墨九霄。
他的高烧渐渐退去,意识也逐渐清醒。
只是身体还很虚弱。
醒来后,他看着守在床边,面带倦容的沈薇薇,眼神复杂。
他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她扑向他,为他挡箭…虽然没挡住。
她为他吸出毒血…
那冰凉柔软的唇瓣触碰伤口的瞬间,他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
“你…”他声音沙哑。
“醒了?”沈薇薇递过一杯温水,“感觉怎么样?”
墨九霄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为何要救我?”
“我们是盟友,不是吗?”沈薇薇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你死了,对我也没好处。”
墨九霄沉默了。
这时,杏儿从外面匆匆进来,脸色古怪。
“小姐,查到了!”
她附在沈薇薇耳边,低声禀报。
“奴婢买通了白府的一个粗使丫鬟,亲眼看见,那位白姑娘沐浴时,右边肩胛骨下方,确实有一个纹身!”
“纹的是…一只浴火的凤凰!”
凤凰纹身!
沈薇薇心头剧震!
墨九霄手臂上的胎记,不就是一只残缺的凤凰形状吗?!
白灵儿,南疆王族,凤凰纹身…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正当沈薇薇心绪翻涌之际,临海镇又起了新的风波。
不知从何处开始,流传起一些关于沈薇薇的闲言碎语。
“听说了吗?那个沈夫人,看着端庄,其实啊…”
“是啊,她那个夫君病歪歪的,她怕是耐不住寂寞…”
“有人看见她对莫公子动手动脚,拉拉扯扯的…”
“啧啧,怕不是看上了莫公子的俊俏,想勾引人家吧?”
流言蜚语传得有鼻子有眼,矛头直指沈薇薇“行为不端”、“勾引皇子”(虽然没人明说墨九霄是皇子,但之前的猜测加上这次的流言,指向性很明显)。
杏儿气得直跺脚:“肯定是那个白灵儿搞的鬼!她嫉妒小姐!”
沈薇薇眼神冰冷。
白灵儿选择在这个时候散布这种谣言,目的昭然若揭。
想毁掉她的名声,离间她和墨九霄?
“随他们说去。”沈薇薇淡淡道。
“可是小姐…”
“清者自清。”沈薇薇打断她,“不过,既然有人想看热闹,我们不妨演得更像一些。”
三天后,墨九霄身体好转,可以下床走动。
沈薇薇做了一个决定。
她包下了临海镇最有名的“望海楼”,备下酒菜。
然后,亲自扶着“病体初愈”的墨九霄,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望海楼。
两人临窗而坐,凭栏远眺。
沈薇薇亲自为墨九霄布菜,动作亲昵自然。
墨九霄虽然话不多,但看向沈薇薇的眼神,却带着旁人能解读出的“温柔”与“依赖”。
才子佳人,凭栏望海,情意绵绵。
那些关于“勾引”、“不端”的流言,在这样一幅“伉俪情深”的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我就说嘛,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
“是啊,看莫公子那眼神,分明是离不开沈夫人。”
“之前那些话,肯定是有人嫉妒,故意编排的!”
一场精心策划的谣言攻势,被沈薇薇用一次高调的“秀恩爱”,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望海楼上,海风吹拂。
沈薇薇看着楼下渐渐散去的人群,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墨九霄看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
这个女人,总能出人意料。
“白灵儿的凤凰纹身…”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
沈薇薇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嗯,杏儿查到了。”
“南疆王族,凤凰图腾…”墨九霄缓缓道,“我母妃,也曾跟我提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一个巨大的谜团,似乎正在慢慢揭开冰山一角。
而那支淬了南疆王族剧毒的弩箭,更像是一道催命符,悬在他们头顶。
南下之路,才刚刚开始,便已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