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月无光。亥时末,顺天宫的侧门悄然打开,几道身影迅速融入了夜色之中。
为首的是陈小鱼和师父张德润。陈小鱼依旧穿着方便活动的练功服,但外面罩了一件普通的深色外褂,那柄开了刃的关刀用厚布层层包裹,背在身后,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某种长条形的包裹。张德润则是一身常见的灰色道袍,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布包,里面装着符箓、朱砂、法铃等必备之物。
紧随其后的是顺天宫的主事,他也换上了一身常服,神色凝重。虽然他不直接参与“法事”,但作为庙宇的主心骨,他认为有必要亲自到场坐镇,以防万一。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队伍后面还跟着两个提着箱子的人,正是庙里负责给乩童“上妆”的老师傅。原来,张德润思虑再三,觉得虽然要低调行事,但必要的“仪式感”和“威慑力”还是需要的。关公的扮相本身就带有强大的象征意义和辟邪效果,即便不搞大型科仪,让陈小鱼以“帝君”形象出现,或许能对那邪祟产生一定的震慑作用,也能让陈小鱼更快地进入状态。于是,便带上了这两位化妆师傅,准备到了王刚家再“变身”。
一行人避开主街,沿着僻静的小巷,很快来到了王刚家所在的小区。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式家属楼,夜晚显得格外安静。
王刚早已焦急地等在楼下,看到他们到来,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感激。
“来了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压低声音,引着众人快步上楼。
王刚家在三楼,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格局。屋里灯火通明,但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王刚的妻子,一个看起来很憔悴的中年妇女,红着眼睛迎了上来,看到陈小鱼等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嫂子,别担心,我们来了。” 主事温言安慰道。
王刚指了指里间的一扇房门:“我女儿……就在里面。她今天闹腾了一天,刚刚才睡着……不过……” 他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我刚才进去看了一眼,她……她睡着了还在笑,笑得……特别瘆人!”
张德润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先观察一下屋里的情况。他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在客厅里缓缓走动,眉头渐渐皱起。
陈小鱼也暗自感应着,他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息确实有些不对劲。虽然不像上次王家和那个“婚房”那样阴气森森,但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和淡淡的阴冷,尤其是在靠近女孩房间门口时最为明显。
“师兄,怎么样?” 主事低声问道。
张德润收起罗盘,摇了摇头:“屋里有秽气残留,但不算特别浓重。源头……应该就在那孩子的房间里。但具体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好说。”
他转向陈小鱼:“小鱼,准备一下吧。”
陈小鱼点了点头。两位化妆师傅立刻打开箱子,取出各种颜料和道具。就在这普通人家的客厅里,他们开始熟练地为陈小鱼“上妆”。
王刚夫妇看着陈小鱼的脸在老师傅的手下一点点变化,从一个普通的年轻人,逐渐显露出关公那威严的轮廓,眼神中充满了惊奇和愈发浓厚的希望。
很快,妆容完成。陈小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脸上那熟悉的、带着仪式感的束缚,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他接过师父递来的、已经解开包裹的关刀,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走吧。” 张德润沉声道,率先走向女孩的房门。
王刚夫妇紧张地跟在后面,主事也神情肃穆地守在门口。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比客厅更浓郁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并不像之前遇到的那样充满恶意和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悲伤和迷茫?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床上,似乎睡得很沉,但正如王刚所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小手还在无意识地抓着什么。
而在床边不远处,背对着门口,真的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身影很淡,几乎是半透明的,轮廓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看不清颜色的旧裙子,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看着熟睡的女孩。
陈小鱼握紧了手中的关刀,心提到了嗓子眼,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张德润也捏紧了手中的符箓,口中低声念诵着护身咒。
“大胆!” 陈小鱼按照惯例,沉声喝道,试图先声夺人。“何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模糊的身影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般,迅速转过身来!
当看清陈小鱼那副“关公”扮相时,那身影更是吓得“嗖”地一下就缩到了墙角,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发出一阵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声。
这反应……完全出乎陈小鱼和张德润的意料!
没有凶神恶煞,没有阴风阵阵,没有扑上来拼命……只有一个看起来无比惊恐和无助的、小女孩模样的……魂魄?
陈小鱼举起的关刀,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不该落下。
张德润也是一愣,随即眉头微蹙,仔细感应着对方的气息。果然,这魂魄身上的阴气虽然存在,但非常微弱,而且……没有丝毫怨气和煞气,只有浓浓的悲伤、迷茫和恐惧。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作祟害人的恶灵,更像是一个……枉死的冤魂?
“你……你是谁?” 陈小鱼迟疑了一下,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吓人(虽然顶着关公的脸很难做到)。
那缩在墙角的小女孩魂魄,听到问话,抖得更厉害了,怯生生、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浓浓的稚气和哭腔:
“我……我不知道……我叫……我好像叫……小、小草……”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我好像死了……”
“我记得……我看到一个……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孩……对我笑……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我就在这里飘啊飘……好冷……好黑……”
她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又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身体也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那……那你为什么会缠着这个小妹妹?” 陈小鱼继续问道,语气尽量温和。
小草抽泣着,抬起那张模糊不清的小脸(陈小鱼甚至看不清她的五官),看向床上熟睡的女孩,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依恋和……孤独。
“妹妹……妹妹能看见我……她……她跟我说话……陪我玩……”
“我好孤单……我找不到……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找不到妈妈……”
“我只想……只想和妹妹在一起……我没有……没有想害她……”
她的话语简单而混乱,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无助和悲伤。
陈小鱼和张德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同情。
原来,这并非什么恶灵作祟,而是一个枉死的可怜小女孩的魂魄,因为死得不明不白,心有执念,又找不到归途,恰好遇到了能看见她的、王刚的小女儿,便依附在她身边,寻求一丝慰藉和陪伴。而王刚女儿的种种异常,也并非被恶灵侵害,更像是被这小冤魂的阴气和悲伤情绪所影响,加上小孩子心智不坚,才出现了那些“撞邪”的症状。
至于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孩”,则让张德润心中一凛,那听起来……倒像是某种更为邪异的存在,或许才是导致这小女孩枉死的真正元凶!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这个可怜的、迷途的小冤魂。
她道行微弱,并无害人之心,只是一个找不到家、渴望陪伴的可怜孩子。如果直接用强硬手段打散她,未免太过残忍,也有违道义。
陈小鱼看着墙角那个瑟瑟发抖、哭泣不止的小小身影,心里那股子凛然杀气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同情和不忍。他甚至觉得,自己脸上这副威严的关公妆容,对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小东西,实在有些……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