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商若棠瞒着家人,偷偷揣了两包桂花糖糕,带着青雀直奔宫墙下的角门。
商若棠今日特意精心装扮,鹅黄色软烟罗裁就的襦裙上,用银线绣着缠枝海棠纹样,裙摆处还缀着一圈淡粉色的珍珠流苏,走动间沙沙作响。她将乌黑的长发梳成两个灵巧的双丫髻,左边发髻簪着一支粉晶雕琢的海棠步摇,垂落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右边则别着一朵新鲜的海棠花,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露珠。
内搭一件月白色的交领中衣,袖口绣着淡蓝色的蝴蝶纹样,半露在襦裙外。腰间系着一条浅紫色的绸带,上面挂着个小巧的香囊,绣着并蒂莲图案,还坠着个白玉铃铛。脚上穿着一双绣着金丝卷云纹的粉色软缎绣鞋,鞋头缀着两颗圆润的东珠,随着她蹦蹦跳跳的步伐轻轻晃动。整个人既透着孩童的天真烂漫,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精致优雅。
前日分别时,五皇子陆瑾康悄悄塞给她一枚刻着螭纹的鎏金令牌,说是凭此能入内廷。此刻令牌在袖中硌得手心发烫,她望着朱漆大门,心跳快得像鼓点。
守门的侍卫验过令牌,刚打开半扇门,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站住!”
宋明珏身姿挺拔地跨坐在枣红马上,一袭藏青色织锦长衫随风猎猎扬起,衣摆与袖口处绣着暗纹竹叶,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腰间系着一条墨色祥云纹革带,其上坠着一枚通透的螭纹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乌发以一支檀木簪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棱角分明的侧脸,平添几分洒脱不羁。
此刻他双腿轻夹马腹,身姿笔直如松,脊背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优雅气度。手中握着的缰绳缠在小臂上,露出一截绣着银线云纹的袖口,修长的手指节分明,骨节微微泛白,彰显着他控马时的沉稳力道。枣红马踏着轻快的步伐,四蹄生风,扬起的鬃毛与他飞扬的衣角交织,勾勒出一幅英气逼人的画面。腰间玉佩随着颠簸撞出清脆声响。他翻身下马,攥住商若棠的手腕:“你可知私自入宫多危险?”
“表兄莫要拦我!”商若棠急得跺脚,发间海棠簪子跟着乱晃,“五皇子昨日说要带我看会变色的花!”
宋明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手慢慢松开。他解下披风裹住商若棠单薄的衣裳,低声道:“我陪你去。”
穿过九曲回廊,琉璃花房的轮廓渐显。陆瑾康倚在雕花门边,明黄衣角垂落在石阶上,手中把玩着前日赢来的夜光兰。见三人出现,他挑眉笑道:“我道小蝴蝶不敢来了。”
五皇子陆瑾康身着一袭月白色底、靛蓝镶边的云锦长袍,领口与袖口以金线绣着暗纹蟠龙,随着动作流转出华贵的光泽。腰间束着一条同色软绸织就的玉带,缀着颗浑圆通透的和田白玉,下坠三枚银铃,走动时发出清越声响。他乌发用一支鎏金点翠冠束起,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为英气的面容添了几分慵懒。
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天生的绯色在浅色衣袍映衬下愈发鲜明,似醉非醉间透着少年的狡黠。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时带着皇家特有的矜贵,笑起来却露出两颗虎牙,又添了几分稚气。他半倚在廊柱上,袍角垂落在青石阶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腰间玉佩,举手投足间既有皇家威仪,又不失少年人的灵动洒脱。
说着伸手要拉商若棠,却被宋明珏不着痕迹地隔开。
花房内暖香扑面,陆瑾康引着他们走到一株半人高的植株前。深紫花瓣上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随着光线变换,竟渐渐转为艳红。“这叫‘烛影摇红’,”他摘下一朵别在商若棠发间,“倒是衬得你更像画里的人了。”
宋明珏突然出声:“殿下可知《群芳谱》记载,此花夜间需以暖玉养护?”他从怀中掏出块通透的羊脂玉,不着痕迹地换下陆瑾康的手作支撑。商若棠浑然不觉两人暗涌,好奇地凑近花朵轻嗅,发丝扫过陆瑾康的手背,惹得少年耳尖发烫。
“我们来玩飞花令!”陆瑾康突然提议,随手折下截花枝抛向空中,“以‘红’字为题,接不上的人要被弹额头!”他率先吟道:“烛影摇红映玉容。”
商若棠转着眼睛:“红笺小字寄春风!”轮到宋明珏时,他望着商若棠发间的海棠,低声道:“红绡帐暖护芳踪。”话音未落,陆瑾康突然伸手要弹他额头,却被商若棠眼疾手快拦住。
嬉闹间,暮色悄然爬上窗棂。商若棠这才惊觉时辰不早,慌乱起身时打翻了案上的茶盏。陆瑾康抢在她前面收拾碎片,指尖却不小心被划破。“殿下!”商若棠急忙掏出帕子,却见陆瑾康噙着笑将流血的手指放进她掌心:“小蝴蝶可要负责。”
商若棠望着掌心渗血的指尖,耳尖发烫得厉害。青雀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宋明珏却突然掏出随身的金疮药,语气冷淡:\"殿下万金之躯,还是让臣下代劳吧。\"说着便要接过陆瑾康的手,却被少年笑着躲开。
\"小蝴蝶亲手包扎才见效。\"陆瑾康眨了眨眼尾泛红的丹凤眼,故意将伤口在商若棠面前晃了晃。少女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血迹,发间海棠簪子随着动作轻颤,扫得陆瑾康手腕酥痒难耐。
宋明珏别过脸,望着花房外渐暗的天色:\"时辰不早了,若被御史台知晓...\"话音未落,忽听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青雀掀开帘子张望,脸色骤变:\"不好!是皇后娘娘的仪仗!\"
陆瑾康脸色微变,却在瞥见商若棠苍白的小脸时,突然勾起嘴角。他迅速将众人拉进花房角落的暗室,狭小的空间里,四人几乎肩贴着肩。商若棠被挤在中间,左边是陆瑾康身上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右边是宋明珏熟悉的墨香,温热的呼吸交错,令她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
外头传来皇后的声音:\"康儿又躲在这儿?\"陆瑾康隔着帘子应道:\"儿臣在照料烛影摇红,母后快瞧!\"暗室缝隙里,商若棠看见他故意碰倒暖炉,火苗瞬间窜上垂落的绡纱。
\"失火了!\"宫人惊呼声响彻庭院。趁着混乱,陆瑾康拉着商若棠从密道跑出。穿过九曲回廊时,宋明珏突然将她揽到身后——前方转角处,一队侍卫正举着火把巡逻。
\"闭眼。\"陆瑾康低声道。商若棠还未反应,便被少年裹进绣着蟠龙纹的披风里。温热的胸膛贴着后背,龙纹金缕硌得她发疼,却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轻笑:\"小蝴蝶的心跳,比战鼓还响。\"
待终于逃出宫墙,已是月上中天。商若棠靠在角门边喘气,忽然发现手中还攥着陆瑾康的披风。锦缎上沾着淡淡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宋明珏默默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语气难得严厉:\"以后不许再冒险。\"
回家的马车上,商若棠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宫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披风上的龙纹。她想起陆瑾康被划伤时狡黠的笑,又想起宋明珏始终护在身前的背影,心口泛起莫名的酸涩。青雀递来桂花糖糕,却被她摇了摇头——不知怎的,糕点竟尝不出往日的香甜。
今日的宋明珏始终沉默。商若棠望着手中沾血的帕子,又想起陆瑾康临走时塞给她的种子囊——说是能种出永不凋谢的海棠。夜风裹着花香拂过,她忽然分不清,心里那簇跳动的火焰,究竟是为奇异的花,还是为看花时,少年们眼底不同的温柔。
是夜,商若棠辗转难眠。窗外海棠树沙沙作响,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烛影摇红在眼前变换颜色,又听见两个少年为她争得面红耳赤。她抱紧陆瑾康的披风,忽然意识到,这一日的惊心动魄,早已将两颗截然不同的心,深深烙进了她九岁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