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府被东厂连夜查抄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第二天清晨便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东华门外的早市上,小贩们一边忙着生计,一边与相熟的街坊低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昨晚东厂的人把翁太医家给抄了!”
“翁太医?就是前几天说是治鼠疫累死的那个?他犯了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这年头,厂卫抓人,还需要理由吗?”
“唉,可惜了翁太医一片好心……”
人群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似乎是翁府的邻居,忍不住叹息道:“翁太医是好人啊!为了给咱们百姓治这天杀的瘟病,自己都染病搭上了性命!真是为公事而死,死得其所!朝廷不嘉奖抚恤,反而还来抄家,这是什么道理!” 不明真相的百姓,依然沉浸在翁炳实“因公殉职”的悲情叙事中。
就在众人为翁太医的“遭遇”而愤愤不平之时,一个背着药箱、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挤了进来,朗声道:“诸位乡亲不必过于悲观!瘟疫虽猛,亦非不治之症!”
众人纷纷看向他,只见此人目光炯炯,气度不凡。他拱手道:“在下来自江南,姓袁名班,人称‘江北名医’。听闻京师疫疠横行,特来寻访那位治疫有方的吴又可吴先生,愿与之合力,共探治疫良方!袁某在此立誓,不根除此瘟,誓不还乡!”
这位袁班的出现,以及他那斩钉截铁的誓言,如同在阴霾中投下了一缕阳光。原本因瘟疫和厂卫横行而惶恐不安的百姓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太好了!又有神医来了!” “有袁先生和吴先生在,这瘟疫定能治好!” 人们纷纷围上前去,询问情况,更有不少人打消了逃离京城的念头,决定留下来,支持这些前来救苦救难的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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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的东厂大牢之内,提督王承恩的心情,却远没有街头百姓那般充满希望。看着从翁府抄来的账册、信件以及对翁夫人谢氏的初步审讯结果,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翁炳实……竟然不是死于鼠疫,而是被人下毒谋害!” 这个结论让王承恩震惊不已。更让他感到愤怒和耻辱的是,堂堂东厂,号称“无孔不入”,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吴又可在军营中发现端倪,才顺藤摸瓜查到此处!这是东厂的失职!是对陛下信任的辜负!
“李善财……” 王承恩看着供词中反复出现的名字,眼中杀机毕露,“不管你是谁,敢在京营中下毒,谋害朝廷命官,咱家定要将你和你背后的人,连根拔起!” 他立刻下令,调集东厂、内行厂、西厂以及锦衣卫的力量,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查清李善财的底细及其同党,将此案彻查到底,绝不能让陛下失望!一场由三厂一卫联手展开的秘密调查,迅速而高效地铺开了。
很快,关于李善财的背景信息便汇总到了王承恩的案头。然而,当看清李善财的真实身份时,王承恩的神情变得异常沉重。
李善财,此人竟是……当今圣上庶母、已被打入冷宫多年的李康妃同父异母的弟弟!皇亲国戚!
据说,这李善财被东厂番役缉拿归案后,起初还嚣张跋扈,拒不承认,甚至在审讯中狂妄地叫嚣:“你们敢动我?知道我姐姐是谁吗?我可是当今皇上的……舅舅!” 他以为亮出这层“皇亲国戚”的身份,就能让东厂投鼠忌器。
王承恩看着密报,陷入了沉思。此事一旦牵扯到李康妃,牵扯到先帝旧事和宫闱秘辛,就绝非普通的贪腐谋杀案那么简单了。他知道当今陛下对这位庶母厌恶至极,但当年登基之初,为了稳定朝局,并未对其痛下杀手,只是将其打入冷宫,眼不见心不烦。若此时将此事立刻捅到陛下那里,会不会再次引发宫廷震动?甚至……让陛下疑心后宫?
“不行……” 王承恩暗下决心,“此事太过敏感,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之前,绝不能轻易惊动陛下。” 他决定暂时将李善财与李康妃的关系隐瞒下来,命令手下继续深挖李善财的罪证及其同党,同时加派人手,暗中严密监视冷宫内李康妃的一举一动。
王承恩对这位李康妃的“事迹”,可是记忆犹新。这位先帝天启年间的宠妃,野心极大,心肠歹毒。宫中早有传闻,天启皇帝的张皇后所生的太子以及其他几位皇子、甚至一些怀孕的妃嫔的离奇死亡或流产,都与这位李选侍(当时她的封号)脱不了干系!她甚至在天启皇帝驾崩、信王朱由检(即崇祯)即位之初,还妄图挟持幼帝(指刚登基的崇祯),垂帘听政,幸而被当时的忠臣和太后识破,最终才被废黜封号,打入冷宫。
虽然被打入冷宫多年,但王承恩从不怀疑,这条“毒蛇”依然有能力在暗中兴风作浪。这次的毒药案,会不会就是她在幕后指使,意图搅乱朝局,甚至……有更大的图谋?
王承恩不敢怠慢,立刻指示手下心腹,务必顺着李善财这条线,继续深挖下去。“给咱家查!仔仔细细地查!咱家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妖魔鬼怪!”
而此刻,京城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还在为新来的“神医”袁班而欢欣鼓舞,还在议论着翁太医的“殉职”和国丈被抄家的“大快人心”。他们并不知道,在这场席卷京师的瘟疫阴影之下,一场牵涉到宫闱秘辛、皇亲国戚的更大阴谋,正被悄然揭开冰山一角。京师的局势,在短暂的“稳定”表象下,愈发显得波谲云诡,紧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