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京城,某条僻静的胡同深处,一座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的府邸,与周围略显萧条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便是宣课司九品小吏吴巍的府邸。
崇祯皇帝此刻正站在府邸大门外不远处,看着那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下,一个个穿着官服或锦缎绸袍、气度不凡的“贵客”在仆役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进吴府,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方伴伴,” 他低声对身旁的方正化说道,“你看看,这吴巍不过区区一个九品税吏,竟能让如此多的官员、富商屈尊前来赴宴?这里面,若是没有天大的利益勾连,谁信?”
方正化也是面色凝重:“陛下圣明。此事实在反常。看来今日,我们是来对地方了。”
旁边的陈奇瑜则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他久历官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崇祯与方正化、陈奇瑜三人,早已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商贾装扮。崇祯自称是来自通州的珠宝商人“齐老板”,陈奇瑜扮作他的老管家,方正化则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护卫头目的模样。
陈奇瑜上前,熟稔地从袖中摸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塞到那趾高气扬的门房手中,低声笑道:“这位大哥辛苦了。我们是通州来的,听闻吴大人府上今日高朋满座,特来拜会,想结识些京中贵人。还请大哥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那门房掂了掂银子,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态度也恭敬了许多:“原来是通州的齐老板,快请进,快请进!我家大人正在里面陪客,小的这就去给您通报!” 他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收了银子,便痛快地将三人放了进去。
一入吴府,更是让崇祯心头火起!府内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宾客如云,觥筹交错,哪里像一个九品小官的府邸?分明是一处豪奢的销金窟!那些官员、商人彼此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与宫外的民生疾苦、城外的烽火连天,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崇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穿梭观察。他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朝中某些部院的司官、郎中,甚至还有……兵部右侍郎金之俊!一个正三品的朝廷大员,竟然也出现在这里!崇祯意识到,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贪腐受贿,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摸清情况再说。
三人寻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陈奇瑜凭借着他多年官场的经验,很快便与邻桌一位看起来颇为健谈、穿着富贵的商人搭上了话。那商人姓王,名宏兴,自称是户部一位侍郎的弟弟。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
陈奇瑜假意抱怨京城生意难做,税负太重。王宏兴闻言,神秘一笑,凑近低声道:“齐老哥(指崇祯),看来你是刚来京城不久吧?这京城的税,可不是那么简单交的!”
他压低声音,指了指正在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敬酒的吴巍:“看到那位吴大人没?别看他官不大,可在这片地界,他就是财神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背后有人!”
“哦?什么人?” 崇祯假装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 王宏兴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成国公府!朱桢小公爷!那是吴大人的拜把子兄弟!有这层关系在,吴大人在这宣课司里,说一不二!他说谁免税,谁就能挂上‘宣课司’的牌子,一文钱不用交!他说谁该多交税,谁就得乖乖掏钱!什么占地税、行车税、居货税……名目多得是!甚至还能给你弄出假的官府文书来!不交?哼!明天就让你铺子开不下去!”
王宏兴喝了口酒,继续道:“所以啊,今天来的这些人,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做买卖的,哪个不是想巴结吴大人,通过他搭上朱小公爷的关系?有了这层关系,不仅能避税省钱,遇到麻烦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听到这里,崇祯的心中早已是怒海滔天!他强忍着将眼前酒杯捏碎的冲动!好!好一个宣课司!好一个成国公府!好一个皇亲国戚!朕在前面为了几万两银子的军饷愁白了头,你们却在后面利用皇家的名义,勾结税吏,巧立名目,盘剥百姓,中饱私囊!甚至在朕下诏减免税负之后,你们还敢变本加厉?!这简直是在当众打朕的脸!是在挖大明的根基!
此风不除!此弊不革!大明何谈中兴?!
他眼中杀机已现,当即决定,就在今晚,就在此地,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
他向身旁的方正化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方正化立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手指在桌下快速地打了个手势。早已按照吩咐,秘密潜伏在吴府周围的内行厂精锐番役,接到了行动的信号!
就在吴府大堂之内,吴巍还在与金之俊等“贵客”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享受着众人追捧之时——
“砰!”
府邸的大门被人用巨力猛地撞开!
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手持绣春刀或短弩、眼神冰冷的内行厂番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瞬间涌入了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
为首的一名内厂档头,手持令牌,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奉陛下密旨!查抄逆产!封锁吴府!所有人员,不许走动!违令者,杀无赦!”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宴会大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便是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奔逃!
崇祯皇帝看着眼前这幅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知道,今夜,注定又是一个血流成河的不眠之夜。这场针对京师权贵**网络的清算,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