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1644 第23章 密卫

躺在坤宁宫温暖的龙床上，左臂传来的阵痛时刻提醒着崇祯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活了下来，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被背叛的愤怒，却让他再也无法安枕。这偌大的紫禁城，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处处都是漏洞，甚至可能暗藏杀机。他唤来方正化，这位在危急关头救了他一命的大太监，此刻眼中满是后怕与忠诚。

“方伴伴，” 崇祯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从即刻起，坤宁宫、朕常在的东暖阁、还有太子所居的慈庆宫，这三处的安全护卫，全权交由你负责！给朕换上你御马监最得力、最可靠的心腹之人！一只苍蝇也不能给朕随意飞进来！”

“奴才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方正化叩首领命。

“另外，” 崇祯又道，“王承恩的东厂正在彻查宫内奸细。你手下的人，要全力协助他！给朕把这宫里宫外，上上下下，给朕彻底排查一遍！朕要知道，是谁把刀子递到了朕的眼皮子底下！”

方正化再次领命。崇祯看着他离去，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皇宫大内，九重禁地……何其虚假的安全感！所谓的忠诚，在巨大的利益或恐惧面前，又是何其脆弱不堪！” 这次遇刺，让他对身边所有人的信任度，都降到了冰点。伤口的疼痛渐渐缓解，但内心的惊悸却难以平复。自己穿越而来，本想凭借对历史的了解，步步为营，挽救危局，却没想到，死亡的威胁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而且是在这号称最安全的皇宫之内！自身处境之危险，远超他的想象。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向了明朝那充满血腥与阴谋的宫廷历史。土木堡之变后，英宗不是通过“夺门之变”才得以复辟的吗？嘉靖年间，围绕着“大礼议”，朝臣与皇帝、甚至皇亲国戚之间，爆发了多少冲突（如涉及李梦阳等人的事件）？正德皇帝荒唐，设立西厂、内行厂，与东厂、锦衣卫并称“三厂一卫”，特务统治达到顶峰，又是何等恐怖？还有光宗皇帝不明不白死于“红丸案”，万历年间太子朱常洛遭遇的“梃击案”，以及牵扯到先帝天启的“移宫案”……一桩桩，一件件，都昭示着这紫禁城内，权力斗争的残酷与无情。崇祯越想越是心惊。这次刺杀，发生在自己与朝臣彻底撕破脸皮的第二天，难道真的是巧合吗？那些自诩清流、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集团，被逼到绝境，会不会真的狗急跳墙，使出这等卑劣的手段？他对这个集团的轻视，瞬间转为高度的警惕和深深的厌恶。

身体暂时无法处理朝政，崇祯便命人取来了皇室的典籍、宗卷，躺在床上翻阅起来，试图从中寻找一些能为己所用的力量或信息。无意间，他在一份记载太祖皇帝建制旧事的宗卷中，看到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孝陵卫”。

他精神一振，仔细阅读下去。原来，这孝陵卫，乃是太祖朱元璋钦定，专门用于守卫其陵寝（南京明孝陵）的亲军卫队！其编制独立于五军都督府和各地卫所之外，直接听命于皇帝本人。孝陵卫的兵员选拔极为严苛，皆是百里挑一的精壮勇士，待遇优厚，训练有素，且有着残酷的内部淘汰机制，确保其战斗力和忠诚度始终维持在最高水准。这支部队，可以说是大明皇室手中，一支不为外人所知、绝对忠诚的秘密王牌！

“孝陵卫……” 崇祯眼中爆发出异样的光彩。“一支独立于现有军事体系之外、只忠于皇帝本人的精锐！这不正是朕现在最需要的力量吗？！” 若能将这支力量调入京师，不仅能彻底解决自身的安全问题，更能成为他手中一支足以威慑、甚至清洗朝堂的杀手锏！“调！立刻调孝陵卫进京！” 崇祯当机立断。

他立刻唤来一名最信任、也最不起眼的内书堂小太监，口述了一道密旨，并亲自用御印盖上。他严肃地叮嘱道：“你即刻出宫，不得惊动任何人！带上朕的令牌和这道密旨，一人三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南京！将此密旨亲手交给孝陵卫指挥使！命他即刻点齐麾下最精锐的三千卫士，星夜驰援京师！记住，此事绝密，若有半点泄露，提头来见！” 小太监领了密旨，磕头之后，迅速消失在宫闱深处。

当天午时，按照惯例，内阁及各部院大臣们来到了午门外，准备入宫觐见，或请示政务，或想试探皇帝伤情及态度。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紧闭的宫门和一排排按刀而立、面色不善的京营士兵。京营副将董琦（现已是张世泽的心腹将领）出面，对着门外的众臣高声道：“诸位大人请回吧！陛下遇刺，龙体受创，龙心震怒！今日不视朝，亦不见任何人！陛下有旨，命诸位大人各司其职，若无要事，不得在宫门外喧哗逗留！”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陛下为国操劳，竟在宫中遇刺！诸位大人身为朝廷栋梁，若能少些口舌之争，多些实心任事，或许……陛下也不会受此惊吓了！都回吧！” 说完，他一挥手，京营士兵上前一步，隐隐将宫门守得更紧，完全没有给这些朝廷大员们留任何情面。被一个武将如此不客气地驱赶，还被夹枪带棒地讽刺了一番，众位文臣脸上都火辣辣的，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悻悻然地互相看了看，带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各自散去。

被拒之宫外的陈演等人，心中更加惶恐。他们不敢在宫门外久留，只得约定，再次转移地点，前往首辅陈演的府邸继续商议。陈府的书房内，气氛比柳泉居时更加紧张和压抑。陈演脸色铁青，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厉声质问道：“说！昨夜行刺陛下的那个监生，到底是谁的人？！是谁如此胆大妄为，不顾大局，行此蠢事？！现在陛下震怒，宫门紧闭，厂卫必然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一旦被他们查出蛛丝马迹，我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在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一人承认与刺客有关。工部尚书薛凤翔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首辅大人，下官倒是听说……那个刺客，似乎……似乎与复社名士龚鼎孳有些来往，会不会……会不会是他的门生自作主张……”

“龚鼎孳？！” 陈演更是大怒，“糊涂！愚蠢！就算是他的门生，那也必然会牵扯到整个复社，牵扯到我们东林！现在那刺客落在厂卫手里，以王承恩那些人的手段，什么酷刑用不出来？一旦他熬不住刑，胡乱攀咬，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我们必须立刻想办法！否则，大祸临头矣！” 一场针对皇帝的刺杀，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东林党及其同盟，陷入了更深的恐惧、猜忌和内讧之中。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支忠于皇帝本人的秘密部队，正在奉旨，星夜兼程，赶往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