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四日。
山西,宁武关。这座扼守着山西中部通往京畿咽喉的雄关,此刻已是壁垒森严,旌旗猎猎,弥漫着大战将临的肃杀之气。关墙之上,随处可见修补加固的痕迹,以及将士们疲惫却坚毅的面容。
当探马飞报“大同白总兵率援军已至关外五里”的消息传来时,正亲自巡视城防的总兵周遇吉,脸上顿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好!太好了!白兄弟终于来了!” 他立刻下令,“打开关门,随我亲自出关迎接!”
关外,两支刚刚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军队终于会师。周遇吉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同样翻身下马、风尘仆仆的白广恩的手:“白兄弟!你可算来了!代州一别,愚兄甚是挂念!”
“周大哥!” 白广恩也是感慨万千,回握住周遇吉的手,“末将奉旨驰援来迟,让大哥在此独撑危局,惭愧!惭愧!” 代州突围一战,白广恩舍命相救,早已让周遇吉对他这个“降将”彻底放下了戒心,此刻两人并辔入关,言谈之间,已是亲如兄弟,再无半分芥蒂。随行的还有兵备副使王孕懋等宁武关主要文武官员,皆对白广恩这位新任大同总兵的及时来援表示欢迎。
回到总兵府衙,众人落座,立刻开始商议军情。白广恩曾在闯营待过一段时间,对大顺军的内部情况可谓了如指掌。他面色凝重地分析道:“周大哥,诸位大人,如今贼势确实浩大。据我所知,李自成麾下,其亲率的中军主力,号称五十万,实则能战之精锐,约莫在三十万上下。此外,其大将刘芳亮所统领的偏师,亦有二十万之众,正从东面策应。总兵力远胜我军。”
听到这悬殊的兵力对比,帐内众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白广恩却话锋一转:“不过,贼军虽众,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后勤!他们一路烧杀抢掠而来,粮草辎重全靠沿途搜刮,如今山西已是千里赤地,他们的补给线必定已是难以为继!我观其营中,已有缺粮之象。只要我等能据守宁武雄关,坚守不出,日日消耗其兵力,夜夜袭扰其粮道,不出半月,贼军内部必因粮草匮乏而生内讧!届时军心动摇,士气衰竭,便是我等以逸待劳,扭转战局,甚至反败为 K 胜之时!”
他这番分析,有理有据,让原本有些悲观的众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入内,呈上一支从城外射入的箭矢,上面绑着一封书信。“报!城外射入闯贼劝降信一封!”
周遇吉接过书信,展开一看,不由得怒哼一声,随手将信递给白广恩和王孕懋等人传阅。只见那信上,字迹张狂,语气更是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与威胁:
“大明山西总兵周遇吉知悉:尔以残破之师,困守孤关,不过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尔!朕乃奉天倡义,大军所向披靡,代州已破,太原已陷,尔负隅顽抗,与自取灭亡何异?今念尔亦算一员勇将,特赐尔最后之机:限尔五日之内,开关献城,俯首归降,朕尚可保尔全家富贵,高官得坐!若敢冥顽不灵,五日之后,朕五十万大军一到,必将踏平宁武,鸡犬不留!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尔其慎思之!”
“狂妄!无耻!” 白广恩看完,将信狠狠拍在桌上,“李自成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代州城下损兵折将,尸积如山,还没让他长记性!”
兵备副使王孕懋也义愤填膺:“总兵大人,贼酋如此猖狂,正可利用!不如将此信传示三军,必能激起全体将士同仇敌忾之心,人人奋勇,誓与贼寇死战到底!”
周遇吉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与他粗犷外表不符的狡黠笑容:“不。光是激怒将士还不够。李自成这般自信,认定五日之内必下宁武,甚至不屑于使用计谋,只知一味强攻……这恰恰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他看向白广恩和王孕懋:“我等何不……将计就计?”
“哦?大哥有何妙计?” 白广恩立刻问道。
“诈降!” 周遇吉眼中精光一闪,“李自成不是限我五日投降吗?好!我们便如他所愿!立刻派出一名能言善辩、且看着有些‘贪生怕死’的使者出关,就说……就说我周遇吉已被他五十万大军吓破了胆,愿意献关投降,只求保全性命富贵!言语之间,务必卑躬屈膝,懦弱不堪!以此来麻痹李自成,让他以为宁武关唾手可得,从而放松警惕,懈怠攻城!”
“待贼军上下都以为我等即将投降,防备最松懈之时,” 周遇吉握紧了拳头,“我军再挑选精锐,或夜袭其营,或于其受降时突然发难!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此所谓,兵不厌诈!”
“妙啊!” 白广恩抚掌赞道,“周大哥此计甚妙!李自成生性多疑,却又极度自负,最是吃这一套!定会中计!”
王孕懋也点头称是:“以敌之骄,诱敌之怠,此乃上策!下官附议!”
帐内其余将领听闻此计,也都纷纷表示赞同。在这敌强我弱的绝境之下,行此诈降之计,无疑是最为聪明的应对之策。
“好!就这么办!” 周遇吉当机立断,“王大人,挑选使者、拟定降书之事,便交由你负责!白兄弟,你我二人,则需立刻整顿兵马,挑选死士,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这一次,定要让李自成,在宁武关下,再栽一个大跟头!”
一场围绕着“诈降”的精心策划,在宁武关守军内部,迅速而秘密地展开了。面对李自成大军的泰山压顶之势,这些被逼入绝境的大明将士,决定用智慧和勇气,与不可一世的闯王,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