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寄山河 第139章 不甘

正想偷偷先行离开的林妙妙，听到萧柔突然点到自己，脚步微微一僵，脑海中闪过在诗会开始前，自己在众人面前的“豪言”，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她微微垂眸，试图掩饰她此刻的窘迫与难堪，而后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应道:“呵呵～萧家世代英杰，萧姑娘此诗又是如此豪迈大气，实在令人佩服。”

她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在暗暗不愤，“哼，一定是她们仗着家世，提前知道了诗会命题！不然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好，而我却只能在这儿丢人现眼！“倘若我也能像她们那样有良好家世，见得了世面，我的诗词又岂会只局限于风花雪月这几亩地？”

萧柔见林妙妙垂着眸沉默不语，脸上表情却很是微妙。察觉到了此刻气氛有些不对劲，便也不再对她多做调侃。

她转头挽过安儿的手说道：“嫂嫂，你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和素有‘霁月文姝’之称的云舒音并居第二。今日咱们能在诗会中有这般好成绩，实在是令人开心。改日我定要叫兄长找个雅致的好地方，为我们好好地摆上一桌，祝贺祝贺。”

安儿微笑着轻轻点了点萧柔的鼻子，嗔怪道：“你这丫头，瞧把你高兴得。你兄长事务繁多，就别拿这些琐事去烦他了。你若想庆祝，不如你今日便择个好去处，嫂嫂请你便是！”

萧柔眼睛瞬间一亮，双手紧紧拉住安儿的胳膊，撒娇道：“嫂嫂最好啦！那我可要找个京城顶好的去处，吃最精致的点心，喝最香醇的美酒。”

安儿笑着点头应允：“好好好，都依你。”

不远处的云舒音听着二人对话，脸上依旧挂着那温婉得体的笑容。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萧柔身上，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

在这繁华喧嚣的偌大京城，对外，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皆难以让她泛起波澜。无论是在高雅的诗会，还是在贵女云集的宴会上，她都举止优雅，谈笑间尽显才情与涵养，宛如一朵盛开在春日里的兰花，淡雅且从容。

然而，除了自幼便陪伴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外，无人知晓在她看似波澜不惊的表象下，还深藏着一份始于年少的炽热情动。

那是一段被岁月尘封却又无比清晰的记忆。

那年的云舒音，正值豆蔻年华，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春日的京城，繁花似锦，大街小巷热闹非凡。踏春归来的云舒音坐在自家马车里，随着车身的轻轻摇晃，她轻轻撩起车窗的帘子一角，小心翼翼地感受着窗外的热闹。

忽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她下意识地抬眸循声望去，只见远方一个骑马的身影正朝着她的方向迅速靠近。待那身影逐渐清晰，她才看清原来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身姿矫健、英气逼人的少年。

那少年恰似一团热烈的火焰，闯入了云舒音的视野。他身着一袭夺目的暗红色劲装，高高束起的发丝随着风肆意飞扬着， 眉眼间尽是蓬勃的少年意气，嘴角还挂着满是不羁的笑容。那笑容就如同春日暖阳，直直照进了云舒音的心底。

自此，这个鲜衣怒马的身影，便深深地烙印在了云舒音的脑海里，再难挥去忘怀。

在那后来的一次偶然的宫宴上，云舒音才得知那位令她怦然心动的少年，竟然就是响誉京城、年纪轻轻就在军中屡立战功的萧启。

宫宴回来后，她便开始悄悄关注着萧启的点点滴滴。这些年，她刻苦钻研诗词，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的才情能够吸引到萧启的目光，从而获得他对她的另眼相看，他们之间能因此有更多的交集……

就在前不久，萧启即将回京时，她还想着:以她现有的“霁月文姝”的美誉，是时候让父亲寻个合适机会。去向陛下求一纸赐婚了。如此她便能为自己多年的情动觅一归处，夙愿得偿。毕竟，放眼如今的整个京城，无论是才情、容貌还是家世教养，无人比她更能与萧启相配；而且，从朝堂上来看，她与萧启婚配，也并不会动摇根本，故而她有信心陛下会点头应允。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她将这一切付诸行动，便凭空杀出了个和亲公主，将她的一切憧憬搅了个稀碎！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向来对儿女情长之事漠不关心，一心只扑在保家卫国大业上的萧启，竟然会对这位来自曾经敌国的和亲公主一见倾心。甚至还能为了她，不顾君臣之间的礼仪纲常，毅然决然地主动向盛渊求旨赐婚。

那日，当萧启和裕安公主不日即将完婚的消息传来时，云舒音正在与丫鬟满心欢喜商议，准备和父亲坦白自己对萧启的心意。消息入耳，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手中轻摇着的团扇猛地滑落于地，发出清脆却又刺耳的声响。

她呆坐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遭雷击。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裙摆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无数懊悔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她不停地责问自己，“为何要如此犹豫不决，为何不早早行动？为什么总是瞻前顾后？倘若自己能更勇敢果决一些，是不是此刻就不会陷入这般无望的境地……”

“若当初自己能抛开那些无谓的矜持与顾虑，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或许现在即将和萧启携手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叫我怎么能甘心啊？”她无声地呐喊着，“自己朝思暮想、藏在心尖那么多年的良人，转眼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婿；自己苦苦坚守多年的痴念，如今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要猛地宣布结束，这让人该如何释怀！”

那些在心底悄悄绽放的情愫，曾是支撑她度过无数个日夜的美好憧憬，如今却成了最伤人的回忆。

“可是，就算心有不甘我又还能怎样呢？”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依旧湛蓝的天空，眼神中满是无奈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