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山握着地质锤的手指节发白,锤头抵在岩壁上那道幽蓝纹路前微微发颤。矿道深处渗出的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县志馆翻到的那本残破《滦州志》,泛黄纸页上乾隆二十三年的朱批还历历在目——\"夜有红光冲天,矿脉如活物蜿蜒,凿之血涌\"。
\"陆工,这矿石……会呼吸?\"实习生小周的惊呼刺破死寂。岩缝里那抹蓝光正以某种诡异的频率明灭,像极了深海中巨兽的瞳孔。陆远山摸出强光手电咬在嘴里,左手掏出放大镜贴近观察,镜片中交错的晶体结构竟在缓缓重组,仿佛有无数银丝在晶格间穿梭。
突然,矿灯毫无征兆地熄灭。
黑暗中传来小周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陆远山却闻到一股奇异的铁锈味。这味道不是来自岩层,倒像是……血液干涸后的腥甜。他摸索着打开备用头灯,蓝光在重见光明的刹那暴涨,将整个矿道染成妖异的靛青色。
\"退后!\"陆远山猛地将小周拽到身后。岩壁上的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那些幽蓝脉络像活过来的藤蔓,所过之处矿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鳞片状凸起。他突然想起苏晚晴昨夜发来的加密邮件,附带的照片里,故宫地库中那尊鎏金铜炉内壁,赫然刻着相同的纹样。
地底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岩层簌簌落下灰烬。陆远山感觉后颈汗毛倒竖,这种濒死前的预警感,与上周在十三陵考察时遭遇的\"阴兵借道\"如出一辙。当时他误入陵区禁地,石壁上那些持戟武士的浮雕,在月光下竟齐刷刷转动了头颅。
\"陆工你看!\"小周的尖叫戛然而止。在蓝光最盛处,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石突然剥落,表面布满血管状的凸起,中央嵌着半枚青铜符咒。陆远山瞳孔骤缩——这符咒的篆文与苏晚晴正在破译的《钦天监异闻录》残卷上的记载,完全吻合。
矿道剧烈震颤,头顶的支护钢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陆远山顾不得许多,扯下防护手套将矿石塞进证物袋。当指尖触到符咒的瞬间,刺骨寒意顺着经络直窜天灵盖,他仿佛看见无数金色锁链在虚空中崩断,耳畔炸开此起彼伏的枷锁落地声。
\"快走!这里要塌了!\"他拽着双腿发软的小周往出口狂奔。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岩层。陆远山冒险回望,在崩落的碎石雨中,他分明看见蓝光汇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正朝着他们伸出五指。
冲出矿井时暴雨倾盆,陆远山浑身湿透地钻进越野车,后视镜里,整座矿山笼罩在诡异的靛青色雾霭中。他颤抖着摸出卫星电话,刚要拨通苏晚晴的号码,却见证物袋里的矿石突然爆发出刺目光芒。
\"陆工!你的眼睛!\"小周的惊呼让陆远山猛踩刹车。后视镜里,他的瞳孔已经变成竖瞳状,幽蓝光芒在眼底流转。与此同时,车载电台突然自动开启,沙沙的电流声中传来古老唱经声,音调与昨夜在故宫地库听到的镇魂曲一模一样。
\"子时三刻,黄泉路开……\"苍老的女声混着经文响起,陆远山突然头痛欲裂。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乾隆二十三年秋,钦天监监正跪在养心殿前,手中铜炉腾起九条血色雾龙;民国十二年,采矿队在矿洞深处挖出青铜巨门,门环上缠着褪色的封条,墨迹犹新的朱砂写着\"永镇地脉\"……
手机在掌心疯狂震动,苏晚晴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陆远山接通电话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女子压抑的喘息:\"陆远山,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故宫地库发现了什么——那尊鎏金铜炉内壁,刻着你们陆家先祖的名字!\"
暴雨砸在车顶发出鼓点般的闷响,陆远山望着后视镜中逐渐消退的竖瞳,突然意识到这场跨越三个世纪的阴谋,或许从他接手矿难调查那刻起,就已经将所有人都卷入了宿命的漩涡。那些在岩层中苏醒的古老力量,正在黑暗中张开獠牙,而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探索者,不过是棋盘上即将被吃掉的卒子。
\"晚晴,听着,\"他声音沙哑得可怕,\"马上查清楚当年矿难幸存者的下落,特别是那个……\"话音未落,车后座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陆远山猛回头,只见证物袋里的矿石不知何时裂开缝隙,半截青铜符咒正深深嵌进座椅,符文缝隙间渗出暗红色液体,在真皮座椅上蜿蜒成蝌蚪状的纹路。
小周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陆远山转头时,正对上实习生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靛青色,瞳孔扩张到占据整个眼白,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陆工,你听见地脉在哭吗?\"
狂风卷着雨丝灌进车厢,陆远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是来自后座,而是从自己喉咙深处涌上的铁锈味。他颤抖着摸向颈动脉,指尖传来的脉搏声中,竟夹杂着锁链拖地的声响。
\"叮——\"苏晚晴的短信提示音在此刻响起,屏幕蓝光映出陆远山扭曲的面容。照片里是张泛黄的工票,日期停在1942年9月17日,矿工姓名栏赫然写着三个字——陆云深。
那是他太爷爷的名字。
矿道深处传来的轰鸣声突然清晰可闻,陆远山终于明白,这场跨越百年的矿难,从来就没有结束过。那些被镇压在岩层之下的古老存在,正在借由他们的血脉苏醒,而此刻盘踞在矿山顶端的靛青色雾霭,已经凝成一张巨大的鬼脸。
\"陆工,我们都会死的对不对?\"小周的声音突然恢复正常,泪水和雨水在他脸上交织,\"就像我爷爷说的,有些矿洞不能碰,有些秘密要带进棺材……\"
陆远山猛地踩下油门,越野车在泥泞中打滑冲出。后视镜里,整座矿山正在塌陷,但那团靛青色雾气却如影随形,始终悬在车后三十米处。他摸出贴身收藏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停在\"死门\"方位。
\"晚晴,我需要陆家祖宅地窖里那个红木匣,\"他对着卫星电话嘶吼,\"立刻!把匣子里的铜镜带到城隍庙,午夜子时前务必……\"
话音戛然而止。陆远山看着突然暗下去的屏幕,后颈寒毛倒竖。一只苍白的手从后座伸来,指尖还沾着矿石渗出的暗红液体,正缓缓搭上他的肩膀。
\"陆工,你闻到硫磺味了吗?\"小周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地肺要醒了,它们说……该还债了。\"
越野车冲过护城河石桥时,陆远山终于看清后视镜里的景象——小周的脸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幽蓝晶簇,那些晶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会刺破皮肤。而他自己的右手背,不知何时也浮现出铜镜大小的鳞片状纹路,正随着脉搏一下下鼓动。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疯狂震动,苏晚晴的未接来电已经堆满屏幕。陆远山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的瞬间,他猛打方向盘冲向故宫后门。当朱红宫墙在雨幕中浮现时,他突然想起太爷爷日记里那句潦草的批注:\"龙脉泣血日,铜镜照鬼门。\"
警报声在身后炸响,陆远山踩碎油门冲过升降杆。在保安追来前的刹那,他看见后视镜里,靛青色雾气已经化作九条巨蟒,正沿着宫墙蜿蜒游动。而那些在暴雨中巡逻的警卫,对身后步步逼近的死亡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