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桑七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脑子里很乱,可却不想睁着眼。
最后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丑正时,屋顶的瓦片动了。
裴猊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步履匆匆,将一封信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他不舍地看着熟睡中的桑七,最后弯下腰,轻轻地在她额上点了一下。
最后又将桑七常用的那根银簪放进了袖袋中。
广州港外兵营,裴猊一身肃冷黑甲,黑马飒爽,在他身后跟着一队精骑兵,马蹄踏起尘土。
裴猊回头遥遥看了城里一眼,毅然决然转过头去。
快马加鞭,再也没了踪影。
桑七这晚睡得很不好,脑子里好像始终在想事情,放松不下来。
到了卯正,她仍是习惯性地醒了过来。
起身,快速穿衣,却一眼看到了柜上的信。
桑七有些不敢碰这信,信封上的字赫然是夫子的字迹。
她最熟悉的就是夫子的字迹,从识字起,她就是照着这个学的。
“桑七亲启。”
桑七深呼吸了好几口,取出了信封中的信。
“我在循州和广州港的枕霞的屋梁上分别放了百两黄金,以备你不时之需。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回京,若在京城遇到困难,去雪峰山庄找葛靖。”
“婚事未定,若你遇到心悦之人,不必在意当下。”
桑七微张开嘴,她感觉自己有些吸不上气。
豆大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溅在了信纸上。
她悲哀又极气,将信纸直接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夫子他,竟都不和她当面告别!
不用他说,她非把他忘个一干二净!
桑七用力地擦掉泪水,哭是没用的。
可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对,她该去习武,她要武艺高强,保护自己。
桑七刚站起身,走了一步,又飞快回头捡起了这信纸,将它铺平,又看了起来。
他只字没提他去做什么,可她能猜出来。
战事才起,他就走了。
她知道他不是普通人,第一眼就知道。
可她没想到会在这时,他就离开了。
郑凝珍半上午醒来后,在屋里用了早饭,走出院子没见到桑七。
旁边的厢房屋门紧闭,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推门走了进去。
桑七听到声音,抬头望去。
一双眼哭得红肿。
郑凝珍赶紧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婶。”
桑七摇摇头,将信纸收好,“裴猊走了。”
郑凝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走哪去了?”
婚事才初定,这个节骨眼上,走了?
“打仗吧。”桑七低声道。
郑凝珍气得颤着手,想拿过那信来看,桑七却将信收了起来。
“今后便当没这个人。”
她说的很肯定。
郑凝珍搂过她,拍着她的背,“还有婶,婶陪着你。”
桑七点了点头。
郑凝珍要了早饭来,“你也不觉得饿,该吃饭还是得好好吃饭。”
桑七接过她递来的筷子,一板一眼地夹着饭菜往嘴里喂。
嘴里也没吃出来什么滋味,直往下咽。
郑凝珍看着她这样,心里直叹气。
“快吃,吃完咱还得去买好些东西呢。昨还剩了些没买到。”
昨日和苏柔一起,敲定了乌木,盒子定做,藤纸,现在只差了一样,茶刀。
茶刀也得好好挑。
“好。”桑七强撑着精神应了。
苏柔住在了枕霞阁的一间空耳房里,自是不敢醒太晚的。
早上起来她便开始包茶饼,到两人来叫她,已经包了二十几柄了,每包的藤纸都极精细,让人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用心。
郑凝珍敲了敲她的门,苏柔赶紧起身去开门。
她打眼一看,便看到了这些茶饼,“真好看啊,你吃过早饭了么?”
苏柔点了点头。
“好,我们出去买茶刀。”
苏柔没刻意地多看桑七,她能感觉到桑七状态很不好,也不想说话。
大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桑七感觉哪里都有夫子的影子。
先前他成日跟着自己。
可走的时候又那么决绝。
茶刀换了足足五家,郑凝珍才挑到了满意的。
桑七顺手就又多买了把匕首,没有夫子了,一把刀不够,她得随身带两把。
对,再买些更小的武器。
被打怕了,她防范之心很重。
郑凝珍倒没反对她买。
苏柔也是压下心中的疑惑,丝毫没表现出来什么。
乌木盒需要两天才能做出来,得等到明天才能做出来最终的成品。
三人才回了枕霞阁,沈季同的小厮就又送来了这几日卖出去的当物银子。
足有七百多两,是因为其中有那**修远的字,卖了八百两,她们就能拿到四百八十两。
买的人觉得自己赚翻了,卖的人也觉得自己赚翻了。
收这张字时,郑凝珍用八十两收的。
这便翻了六十倍。
桑七摸着银子,唇角微扬。
还是银子让她安心,最起码不会自己主动跑。
也不能。
翌日晌午,乌木盒送到了枕霞阁。
盒身上雕刻着祥云鸟兽,栩栩如生,让这盒子更是看着就贵。
三人选的是翻盖的样式,盒里放上最上乘的紫磨金色香云纱,趁着雪白的藤纸,无比华丽精贵。
茶刀小巧锋利,刀柄是极考究的龙泉青瓷。
当真是无一处不精致,每处用料都是最好的。
郑凝珍派了山玉去请沈季同。
她对这茶信心满满。
桑七看着这茶最后的成品,很是喜欢。
便是她不懂喝茶,但这盒子茶刀藤纸香云纱,随便拿出来一个,去当铺当了都值好多银子。
这茶简直就是被银子包围着。
苏柔这几日听沈季同的名字很多,却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为何如此重要。
她能感觉到郑凝珍出身巨富之家,桑七应是出身普通,
也不知这两人如何在一起做生意的。
沈季同这几日不大敢去枕霞阁,因为他是媒人,提亲的人却跑了。
还只捎了个口信给他,就说没法给明儿做夫子了。
除外便没了。
他挠着自己有些泛白的头发,简直不知道该咋样去给郑凝珍说,都不敢去枕霞阁。
山玉来叫,他只得硬着头皮去了。